筷子?这货是筷子?手指头粗的筷子?好,既如此,少侠我就用它用饭了,谁拦都不好使。
我不平气,换一角银子,再丁零当啷一番。还是一根胡萝卜,银的。
厚银板裁成条,锐刀錾花,锉刀修边,一锤两锤敲出韭叶儿扁,三锤四锤敲出新月儿弯。皮老虎小风箱鼓火,脚下要踩匀,喷枪满把抓,枪口不对人,烧啊烧,烧啊烧,烧软找型再烧再焊,烧至雪斑白时往水里沁,刺啦啦一道白烟……好标致的镯子。
《禹贡》曰“唯金三品”,金银铜。这个故事里也有唯金三品:银子、银子和银子。这个故事里另有三品,不唯金,却唯心,阅后仁者自知。
到了饭点儿,我蹲在路边啃煎饼就大蒜,他端着碗,探头看我。他冲我笑笑,我也冲他笑笑。
她半天没夹菜!是喽,早就发觉你郁郁寡欢不普通,未曾想还抨击社会反人类,谁获咎了你,你找谁去寻仇啊,何必对我这等路人甲毒手摧花?一恍然大悟,胃里便模糊抽搐起来,没错了,毒性发作了!顷刻间,电影画面一幕幕飞奔在面前,也不知我即将七窍流血还是一口鲜红从嘴里飙出来。
教员傅说敲银子不是钉钉子,要先练好拿锤子。他说:你已经不错了,头一回上手就能打出双筷子来……
哎哟我擦,差未几哦……
住下后,天然不消啃煎饼了,有菌子吃,有凉粉吃,另有土豆。烤土豆、炒土豆,土豆丝、土豆片。这里的土豆是红心儿的,生吃有股苹果味儿,柴锅烧来滋味足,饭添了一碗又一碗,如何吃也吃不敷。
铜声钝,银声脆,教员傅的锤子缓,余音钲儿的一声袅袅上天,好似黄雀儿鸣叫着蹿入层云。
我晚熟,孩子气重,平生不羁放纵爱折腾,借着此番美意,张嘴就应了下来——多好玩儿啊,混成个银匠铛铛。
我就够爱走神的了,她段位较着比我高,偶然吃着吃着饭眼神就失了焦,偶然擦着擦着桌子,抹布就牢固在了一个处所不断转圈。
小师姐微惊了一下,貌似从恍忽中醒来。她看了我一眼,“哦”了一声……然后她把鸡蛋吃了。然后她把那筷子鸡蛋夹起来嚼吧嚼吧吃了。
我又夹起一片土豆,放进她碗里。土豆红彤彤的,必然有题目!
教员傅念佛,菜多素少荤,却出奇地香。我筷子落得像打地鼠,吃得稀里呼噜。
……一来二去扳话熟了,我留了下来,被教员傅捡回了银匠铺学徒打银。
头一回上手,想打一个绿林暗器银飞镖,将来行走江湖时好行侠仗义。
我觉得会立足个三五天。没想到一住就是全部雨季。
大学本科是风景油画专业,偏疼画乡野,习性难改,故而路过小镇时,立足几天画画老街老房,顺手把教员傅打银的模样形貌在了画面上。他手中的活计不断,任凭我画,偶尔昂首冲我笑笑,我也冲他笑笑。
小师姐不一样,她眼观鼻鼻观心,文文悄悄捧着碗,细嚼慢咽。
可越是反派,越长得像好人,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这篇文章说的不是因果和挑选。说的是铃铛。
再看看小师姐,她仿佛又在发楞,筷子插在碗里,半天赋夹起几粒米,行动机器又迟缓。
世上没有甚么射中必定。所谓射中必定,都基于你畴昔和当下成心偶然的挑选。挑选种善因,得意善果,果上又生因,因上又生果。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因果最大,但因果也是种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