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差老周还是在顾家门前多停半刻，看着苏晚晴读信时嘴角的笑，看着婆婆往复书里塞晒干的槐米，俄然感觉，这个浅显的军属家庭，用一封封带着墨香和炊火气的手札，把相隔千里的思念，缝成了最暖和的光阴锦缎。
"这俩口儿的信，比连环画还都雅。" 老周擦着汗笑，车把上挂着的帆布邮包里，顾沉舟的信永久用红绳捆着，信封上的 "清泉村顾宅" 写得比军用舆图的坐标还工致。有次他偷瞄过，发明信里夹着张弹道图改的 "蔬菜灌溉时候表"，每个钟点都标着 "晚晴亲测有效"。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苏晚晴在信里夹了张百口福 —— 婆婆坐在老槐树下纳鞋底，她抱着刚晒干的连翘，黑猫红星蹲在竹篓上。顾沉舟收到后，把照片贴在营房的铁皮柜上，中间是她寄来的冻疮膏空盒，盒盖内侧用铅笔写着："伤口愈应时，便是归期至。"
这些手札被婆婆谨慎地收在陪嫁的樟木箱里，和顾沉舟父亲的旧军章、苏晚晴的本草条记放在一起。每当深夜油灯昏黄，苏晚晴总会翻出几封重读，看着信里的莳植图、弹道表，另有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牵挂，俄然感觉，这些用墨水和思念织就的鸿雁，比任何当代通信都更暖和、更贵重。
最难忘的是顾沉舟随军队换防那天，他在信里画了幅简易的边疆舆图，用红笔圈出驻扎地："此处多风雪，却有大片蒲公英。想起你说过，蒲公英的种子能飞很远，就像我的思念，总能穿过雪山，落在你窗前的油灯旁。"
军用绿色信箱挂在营房门口，顾沉舟的指尖划过铁皮上的锈迹，俄然想起苏晚晴在信里画的卷心菜 —— 用红墨水标着 "浇水要像擦拭步枪般均匀"。他摸出钢笔，笔尖在军用信纸上落下，墨香混着远处靶场的硝烟味，让这个古板的夏季午后有了温度。
当立春的第一声雷响过后，顾沉舟的信里多了份欣喜："菜园初见效果，白菜长势喜人，辣椒已挂果。炊事班老王说，用你教的 ' 蒜茸辣椒炒肉 '，兵士们多吃了两碗饭。附：靶场捡的完整弹壳已穿成风铃，风吹时响，像你在耳边说话。"
苏晚晴的信：" 沉舟：本日帮娘把棉裤改了肥瘦，她念叨你客岁寄的护膝暖足。后山的连翘发了新芽，我在信里夹了株幼苗，营房后如有闲地，可按图开垦（附莳植示企图）。白菜要间苗，间距三指宽最好（用你教的握枪手势比量恰好）；辣椒需搭支架，可用烧毁的单杠铁条。娘说夜里梦见你在打靶，枪弹全中红心 —— 可见是灶王爷替你攒了准头。晚晴 于小雪前夕 "
而那些躺在樟木箱里的信纸，那些画着蔬菜图和弹道表的笔迹，那些夹着野花和弹壳的牵挂，正在 1983 年的光阴里，渐突变成最甜的酒 —— 让等候有了形状，让思念有了重量，让爱情，在一纸信笺里，开出了最坚固的花。
顾沉舟的复书：" 晚晴亲启：练习普通，冻疮已愈，勿念。按你画的图开垦了三分地，用刺刀翻土时想起后山采蘑菇的雨天，你教我辩白毒蝇伞的模样。现将莳植打算报你（附简易地形图）：东北隅种白菜（间距严格按三指履行），西南角栽辣椒（单杠支架已焊好，连长说像迷你了望塔）。另：前次寄的粮票可买两斤猪肉，给娘补身子。执勤时拾得块完整的枪弹壳，已磨成吊坠，待归时交你。替我给娘捶腿，勿要偷懒。沉舟 于大雪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