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暗笑:“这西门庆虽是大师公子,但现在看来,他家中所传的那点儿镇守口袋的高雅,俱已抖尽。”
又想道:“这西门庆在清河县,我那对劲弟子陈文昭在东平府,西门庆虽有文昭之志,却无文昭之才,莫如让他就近向文昭多多请教些文章之道,觉得将来下考场之境地。”
西门庆一边被蔡京拉着走,一边假痴不癫地妆出猜疑不定的懵懂之状,他那乡巴佬土包子的形象演义得恰到好处,落在蔡京和翟谦的眼里,主仆二人都是悄悄好笑。
蔡京听得莫明其妙,忙问道:“四泉此言何意?”
西门庆正色道:“小人读那经籍时,看到一句,心中何尝不感觉惊心动魄,是以牢服膺住,再不敢忘,此时背出,请太师指导。”
蔡京听西门庆背诗背得驴唇不对马嘴,心中点头道:“我那些弟子,个个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便是乔年初脑痴顽些,但这书法文章,也还通透明白。这西门庆固然出身大师,晓些礼节,但到底不及诗书簪缨之族了。”
进了阁中,只是东西早已各设一席,陈列得极是划一。西门庆和蔡京分宾主落座后,稍顷丝绳玉壶提清酒,金盘鲤鱼脍珍肴,西门庆固然是个清河县最大的吃货,又多了千年的见地,但到了这里也只能瞠目结舌,被这宰相家饮食上的豪华震慑得只能做小巫见大巫之叹了。
当下这蔡京便老夫聊发少年狂起来,拿着西门庆这头黔之驴寻高兴。他拉了西门庆的手道:“来来来,你我二人,本日当共效那荷锄刘伶,横飞一时之逸兴。只恐老夫这河泊之量,却不能与你们少年人沧海相较深浅。当是时,怎能不令老夫追思髫年,兴人生一梦之慨叹?”
心中拿定主张,拜师的话也就不再提起,只是笑着问西门庆道:“方才那篇《鹿鸣》,却背得差了,可再背别的来听听!”若西门庆再背出甚么笑话儿来,笑一笑十幼年,他太师老爷恰好能够借一借这年青星主的喜气。
蔡京肚中暗笑:“也不知这小家伙又要出甚么洋相。”当下笑道:“那便背来。”
蔡京浅笑道:“本来如此!这点小事,何劳四泉如此忧心?那打虎豪杰慷慨壮烈,杀了一众小人,恰是为民除害,只当嘉奖,岂可加刑?老夫这便手书一封,让急递铺飞马送往东平府我那弟子陈文昭手上,必定不能让四泉你的兄弟受了委曲!”
西门庆道:“泛博彼苍覆盖之下,都是那王家的地盘;循着大地行遍四海,天下人都是王家的子民。小的每读到这一句,便感觉心头彭湃,男儿汉只要为国为民,才不算枉活了一世啊!”
西门庆感喟一声,未知休咎如何,先见忧愁满面。蔡京内心“格登”一下,紧紧地盯着西门庆的嘴巴。
西门庆暗中嗤笑:“蔡京老儿,你入我彀中矣!”
蔡京屏息半晌,却见西门庆把眼睛一张,仓猝上前问道:“四泉,你推算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