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是宿世做了孽，还是来世做了孽？跟下辈人过不去，还是跟二婶子过不去？可祖母平生光亮磊落，为儿为女为家，为陈氏家属的后代子孙，忘我的活着，哪有跟谁作孽？这乡间的俗话真不能全信。
小姑时有回娘家来瞥见祖母如许，忍不住失声痛哭。在小姑心中，她们母女两实在没做甚么缺德事，负苦衷，平生一心一意为这个家，为这个家的人，如何命就如此苦？
祖母吃过一餐热饭菜以后，二婶子又几天里不管她。祖母吃过的碗，二婶子从不洗。就跟喂猪一样，一餐接一餐。吃得碗里都结了镐，气味大得很。被子呢，也从未搬出来晒过洗过，一垫一盖就是很多天，待小姑回娘家来了，一起收洗。
一个风雪交集的夜晚，祖母躺在母亲空大的屋子里，在她那潮湿而阴暗的床板上，冻得浑身发颤，使尽浑身的劲，孤苦伶仃地叫唤了一夜，无人应。是夜，风雪极大，北风呜呜吹刮，将母亲屋后的几颗大树枝丫都吹断，扑倒在屋瓦上。是夜，风雪淹没了祖母大声的叫唤。祖母躺在潮湿的被子里，只觉李歌满拉还是风采翩然的，穿戴戏服，唱着九歌，来接她了。
祖母如许一说，二婶子心底更有火，但二婶子是本性子冷酷低调的人，她并不会与祖母辩论半句，而是几天不给祖母饭吃，也不睬她。留祖母一小我在母亲的大空房里，日夜地叫唤，要吃要喝要穿衣会冻死呢。
二婶子名誉上关照着祖母，却从不给祖母一个好神采。她的来由另有一样的，一开口就对祖母说：“你到死都只保护你的大儿子小儿子，没保护过你的二儿子这个脑膜炎后遗症，我如何盲眼嫁给这个脑膜炎后遗症？你的小儿子不在家，你的三儿子在城里，你咋不去城里你三儿子家等死，就在我家等死？你到你大儿子家去等死吧，我家可放不下要死的你！”
这是二婶子要把祖母放在母亲的空房里的启事。
祖母这么说，二婶子脸上会有点笑容，就送点热的饭菜给祖母吃，至于烧火生炉子给祖母烤是千万不能的。祖母不能自理，二婶子不会整天整夜陪着祖母，倘若失火烧掉了母亲的大屋子咋办？
三叔事情忙，不得返来，无不给二婶子一些钱，但愿她能代替他给祖母尽孝。二婶子拿着那些钱，不但一分不消在祖母身上，还说大姑没跟祖母贴得钱。二婶子每天就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烦死大姑。大姑实在气不过，就归去了，也不再管得了祖母的死活。
祖母听了，就叫住二婶子，骂她（想当年，我友打卦是多么的人物，就算老娘现在这模样，也由不得你放肆）：“培秀，你个没天良的，你给我站住，你跟老娘听清楚，这些年来，到底我保护过你没有？这辈子，我恭你敬你，都因你先生了个儿子，给我生了个长孙仔，现在你也是娶了儿媳妇做了婆婆的，将来要做奶奶的人，你对我如何，你的儿媳妇都看着，老天爷看着！”
祖母得的是下不得床却能吃能喝的脏病。用现在的话说是拉痢疾。乡间有句俗话说，只要宿世做了孽，跟下辈人过孽的人，才会得这类病。
母亲搬走了，父亲当初做的大屋子并没有搬走。二婶子嫌祖母叫唤的声音太大，喧华了一家人打盹，还嫌祖母一个白叟病着的气味，可不大好闻好受。文学上描述白叟是苦扁桃味儿，在二婶子看来，病重的祖母就是一颗腐臭了的扁桃，味儿大得很，都将整间屋子充满。失实不大合适放在一群活人糊口的房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