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春联贴在街门两边的门框上,白嘉轩端着水烟壶远远站着,久久赏玩,粗看似柳,细观像欧,再三咀嚼,非柳非欧,既有欧的骨架,又有柳的柔韧,美满是自成一格的萧洒独到的本性,底子不像一个女子的手笔,字里划间,透出一股豪宕不羁的气度。白嘉轩看着品着,不由地内心一悸,俄然想到了慢坡地里父亲坟头下发明的那只形似白鹿的东西。
十天后,白灵俄然失落。白嘉轩找到城里皮匠姐夫家,白灵和两个表姐正挎着书包放学返来。白灵说:“爸!你如果逼我归去,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就抓起皮匠铰皮子用的一把大铁剪子支到脖子上。白嘉轩一句话没说就回到原上来。
“爸,打土坯累死人,你不能再干了。”黑娃说,“你就在白家干你的,我出远门熬活吧。”
鹿三追着问:“那你为啥不去白家?”
这年春节,二姐和皮匠二姐夫按例带着两个女儿来拜年,那两个外甥女公开放纵灵灵到城里去上学。二姐和姐夫以及外甥女回城今后,白灵说:“爸吔!我本年该进城读书了。”白嘉轩第一次对白灵冷下脸来讲:“你的书已经念够了。城里不去,徐先生那儿也不去了。现在该跟你妈学针线活了。”白灵一下子愣坐在那儿,“哇”地一声哭了:“你说等我长大了就进城读书……”白嘉轩不为情动,仍然冷着脸一字一板地说:“城里现在乱得没个象况,男人娃进城我都不放心,何况你。女子无才便是德。要哭你就扯开哭!”白灵一抹眼睛:“爸!我偏不哭!”她负气似的坐到纺车下动摇把柄,纺车嗡儿嗡儿响起来。
家里只剩下三儿子牛犊,在徐先生膝下念了好几年书还在念着,这娃子小小年纪就显出一股固执的性子,对于读书,对于家里的任何变故,都是一副与己无关的冷酷神情。他对mm出走的事无动于衷,这使母亲仙草一瞅见他就忍不住生机,她对女儿越轨行动的气恼和对她的思念在牛犊脸上得不到任何照应,她乃至思疑阿婆那一撮干艾叶子烧坏了牛犊的某一道要紧的穴窍,落下了一个傻瓜白痴。
“对对对,这就对嘛!”鹿三说,“你既是记取嘉轩叔的义举,那为啥不去?”
不敷一年,黑娃引着一个罕见的标致女人回到白鹿村,鹿三一下子惊呆了。鹿三从第一眼瞧见儿媳妇就疑云四起,把黑娃叫到一边严加鞠问:“哪儿来的?搭眼一看就晓得不是穷家小户女子,如何会跟你走?三媒六证了吗?说!给老子说明净!”黑娃说得安闲不迫:熬活那家仆人是个年近七十的糟老头子,有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老头子死了,大女人和统领家事的儿子就把小女人视作眼中钉,托长工头儿李某做媒把她嫁给他了。
正月十五早晨,鹿三回到自家小院,把买来的猴儿漆蜡扑灭,在前门后门窗台水道口院子四角都插上了,屋里院里一片光亮。女人把油炸的馃子端出来,一家四口坐在火炕上咔嚓咔嚓咬着嚼着。鹿三仿佛表情很好,对儿子黑娃咬文嚼字起来:“子长十五夺父志。黑娃,你本年交上十七岁了……”黑娃打断父亲的话:“我本年出门熬活呀。我早都盼着哩!我给我妈已经说好了。”鹿三扬开端瞪了儿子一眼:“说话太快!记着,不管到哪儿,不管跟谁说话,要想一句说一句,不准抢话说,没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