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氏惊奇地说:“天哪!我昨个黑也梦见白鹿了,可没有看出灵灵的模样。白鹿飘着飘着忽儿栽进一道地缝里……”

“我一辈子有一样好处,就是头一落枕就打呼噜。鹿子霖拆我门房门楼,我黑天还是睡下不醒。我只记得孝文娘死那一晚,我半宿睡不下。昨个黑怪。喝了汤跟咱娘问安时,就有些不安闲,我想早点歇下。刚睡下,感觉心口憋得心慌气短,就披上皮袄坐在炕上抽烟。抽烟嘛,火镰仓猝打不出火,越急越打不出,急得我冬冷寒天额头上冒汗。总算是打着火了,可刚吸了一口,就把水烟壶里的苦水水吸进喉咙,整得我呕了一阵子,吐了一阵子,还是烧躁瞀乱坐不住睡不下。我想我一辈子没害过人,没亏过人,没做邪事恶事,这是咋么了?噢噢噢,大抵我白嘉轩阳寿到头了,阎王爷催我启程去阴家哩!这也好嘛,该去就去,我也活够数了,总不能挂在枝上不落喀……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刚睡着,就瞥见咱原上飘过来一只白鹿,白毛白蹄,连茸角都是白的,端直直从远处朝我飘过来,待飘到我面前时,我清清楚楚瞥见白鹿眼窝里流水水哩,哭着哩,委曲地流眼泪哩!在我面前没停一下下,又掉头朝西飘走了。刚掉头那阵子,我瞥见那白鹿的脸变成灵灵的面庞,还委曲哭着叫了一声‘爸’。我承诺了一声,就惊醒来了……

“你尝尝笋瓜?”

朱先生听罢,没有当即剖析。

“笋瓜也脆嘣嘣的。”

鹿子霖接过抓药相公递过来的三包中药,却没有当即起家,他想给亲家冷先生进一步解释冤情,却又没法开口,如何想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摆脱本身的尴尬。不说吧,又太冤枉,又担忧冷先生把他也认定是吃草的牲口。冷先生无动于衷地开导他说:“你先归去煎药。”鹿子霖终究没有张得开口,便提着药包出了门。冷先生送到门口丁宁一句:“服了药有啥动静,你来给我说一下。”

她从这一夜起便不再说话,阿婆叮咛她做甚么她就一声不吭尽管去做,做完了就回厦屋脚地动摇纺车,可骇的是在纺车婉转徐缓的嗡嗡声里,面前仍然再现阿公醉酒时搂肩捏奶的景象,身材里头一样产生那种被搂被捏被毛茸茸的胡茬嘴拱蹭时的奇特感受,她默不作声地任凭那种感受产生和消逝,等候那种感受驻留更久……这类哑巴式的糊口持续了三四个月,进入秋末冬初时,她除了做饭以外再无事干,从早到晚盘腿坐在纺车前纺线线。那是早餐后,她纺罢五根棉花捻子刚接上第六根拉出线头儿,俄然从身材的某一部位爆起一串灼亮的火花,便有一种被熔化成水的酥软,迫使她右手丢开纺车摇把,左手也扔了棉花捻子,双臂不由自主地掬抱住胸脯,像冰块熔化,像雪山崩塌一样倒在纺车前浑身抽搐颤栗。她希冀这类斑斓的颤栗永不消逝直到灭亡,却猛乍闻声脑筋里嘎嘣一声,有如棉线绷断的响声,便一跃而起跑出厦屋,跑出街门,跑到村巷,直冲进阿公供职的白鹿保障所……

儿媳不再喊叫,不再疯张,不再纺线织布,连扫院做饭也不干,三天两天不进一口饭食,只是爬到水缸前用瓢舀凉水喝,随后日见肥胖,形同一桩骷髅,冬至好九那天夜里死在炕上。左邻右舍的女人们在给死者脱净衣服换穿寿衣的时候,闻到一股恶臭,发明她的下身腐败不堪,脓血浸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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