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把情不自禁作为宽恕本身的来由，她该是一尘不染的。白绫上不谨慎落了一滴墨，洗洁净了，或者有陈迹，但影响不大。如果有了更好的画师，重新绘上斑斓江山，袒护了，谁能发明曾经的瑕疵呢！
恍忽间跌进了厚厚的灰尘里，浑身负累，站都站不稳的切肤的痛，“明天的事娘舅都忘了？”
布暖到腰门上只瞥见个小厮，问舅爷可在房里，那小厮答，“在。前头夫人叫筹办温水给舅爷，厥后舅爷让撤了换凉水，折腾了些时候。到现在也没动静，算算有三刻钟了，料着都换洗好了。娘子要出来瞧舅爷么？小人出来给娘子通传。”
这下子容与不知如何应对了，他看着她，百样滋味上心头。半晌方道，“布暖，女孩子家要矜持些。”
他才回过神来，调开视野道，“没甚么。”
偷着瞥他一眼，他的衣裳不太称身，大抵是布舍人的，短了好大一截。非论料子多华贵，下摆吊在腿肚子上也穿不出翩翩的味道来，活像酒坊里跑堂的小二。她啧的咂嘴，“我打发人往裁缝铺子里看看去吧，不晓得有没有合适你的尺寸，换件袍子才好。”
她满含等候，娇弱的脸半仰着，仿佛枝头初绽的棠棣。心因为疼痛伸直，他点头，“我喜好你。”
他气结，“还要掌灯让你看？”
但是不管如何说，她在他沐浴的时候闯出来了，瞥见了不该看的。她惶骇的捂住眼睛，他活力么？要把她的眸子子挖出来么？不过娘舅的身材真是好，她红着脸想。临出来她还看了一眼――肌肉纠结，孔武有力。清楚长了张斯文儒雅的脸，脱了衣服竟然是那样的！到底是上阵杀敌的武将，她没见过别的男人长甚么样，唯感觉他赏心好看。如果女人是个圆，那么他就是方的，有棱角，锋芒毕露的身材。
她乍听他喊她吓了一跳，怔忡转过身来，别扭的欠身，“娘舅。”
她从他眼里看到深重的磨难，他仓惶别开脸，非常艰巨的喘了口气，“布暖，你明晓得……明晓得不能！不要问，今后都不要问！”
屋里人答得有些慌乱，“你且等会子。”
像个水晶做的缸子，磕了个缺口，盛得满满的水就从那边倾泻/出来，堵都堵不住。
布暖实在是不自傲的人，她有彭湃的豪情，她等候他回应她。但他一再的遁藏，她就想要不断的证明，证明他也爱她，和她一样深爱。
直棂门上糊着窗户纸，看不见内里景象。门扉倒是开着一条缝，从那缝里看出来，只要煞白的墙壁，和半张镶着镜框的条画。
“那你喜好我么？”她对峙着，“那次在梅坞我就问过你，你的答复我不对劲，明天重新答复我。”
的确惭愧致死！她在月台上欲哭无泪，仰着头交来回回的旋磨，好想撕头发！如何赶上这类事，今后如何面对他！她用力捶打卧棂雕栏，在夕照余晖里无声的拍胸顿足。没脸了，没脸了，谁曾想他在里头沐浴！不是都三刻钟了么，女人家泡香汤也就小半个时候，一个男人家要洗那么久，皮都要泡脱了。
向西行，已是日暮时分，一点余晖映红了半边天。
布暖分花拂柳而行，将近正屋时站在台阶下喊娘舅，连着好几声，园子里只要嘈切的蝉鸣，不见有覆信。她牵了裙角上月台，四下里转了转，人迹毫无。猜想他约莫是倦了，在那里打盹儿。看看天气不早，这两日路上颠簸，吃不好睡不好，总要让他用了膳再歇，便排闼进房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