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罢搁笔,转头望向窗外漫天细雨,长舒了一口气。
林升却故意成全,“可那卢峰仿佛真是个爱画之人,他那样想求一副平山画作,大人何不满足他一下,借他一观便即收回也不可么?”
这年才过蒲月,京里已格外闷热潮湿,变态似黄梅天。前朝内廷都换了轻罗纱衣,还是略微动动就能生出一层汗来。沈徽畏热不畏寒,更觉沉闷,是以六月初就搬至西苑承明殿,为讲学便利仍命太子留在报本宫里。
林升忙摆手,解释道,“这如何能算是假画呢?既然宫规如此,他这辈子归恰是见不着那副溪山泛艇图了,干脆就让他看看惟妙惟肖的摹本呗,也算是全了他的夙愿。您没闻声他方才对我说的,仿佛这辈子看不见那画,都死不瞑目呢。您就当发发善心不就结了。”
晓得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容与一笑命他下去了。打发了林升,他闲坐一刻,开端清算桌案,清算文房之物,不料在架子上找到了一卷被他封存已久的传世名作,腐败上河图。
说得轻巧轻易,世人很少能对敬爱之物不存一点占有之心,一见之下,恐怕更难罢休。
据派去的人来回,那贩子单名一个峰字,本籍都城,做的是丝绸茶叶的买卖,常常来往于江南,以是有缘识得吴中一带享有盛名的画师。
“那谁晓得,这些个脾气怪诞之人,性子上来是混不吝,欢畅起来分文不要也是有的。”说话人眼睛一亮,“您该不是也动心他的藏品罢?听世子爷说,那东村的画确切不错,厂公一贯号这个,倒是能够打发人去瞧瞧。那姓卢的闻声是厂公汲引,必不敢再耍那臭脾气的。”
容与笑笑,没接这话,私底下到底有些上心,过些日子再想起来,便叮咛亲信去探听了那卢姓贩子居处。
容与挑了挑眉,林升见状笑着探听,“大人如何筹算?实在我瞧着那东村先生的画委实不错,画的也是江南风景,按这等笔力放在武英殿也不为过。要不,您跟万岁爷请旨,换了他的画返来不就行了。”
容与正寻摸找个机遇出去拜访,谁知又赶上鸿胪寺安排欢迎朝鲜来使,更有建海军书院等诸多大事筹办。提及建海军书院,原是他的主张,可贵太子为这事也上过几道奏本,提了几个很有见地的设法。按说容与主持兼顾的差事,沈宇竟能一点费事都不找,态度还较着很支撑,乃至更在暗里驳斥了几遭反对的声音,不免教故意人嗅出一点分歧平常的味道。
连续大半个月,光是应酬勋贵各部官员上门拜见已占去大半时候,现在谁能成为提督寺人府的座上宾,那但是大大有面子的事。容与不爱招摇,不过是按礼数接待,内里自是有得用的,有一贯示好的,也有愿意阿谀的,更有他不得不亲去恭维的饭局酒局。既是一视同仁,少不要面面俱到安排安妥。
“不然,另有个别例。”林升咧嘴,暴露点滑头的坏笑,“大人好久没动笔了,不如临一副给他看看,以您的画工,足以乱真。再者说了,他不过是想看一眼,大人您的摹本也算是当世佳作,虽是仿品,今后恐怕也是冯本兰亭序似的,值得先人追捧。您感觉这个主张如何样?”
有人当即笑答,“厂私有所不知,这位小爷不但会玩俗的,也能玩雅的。传闻比来迷上了南派山川,现在姑苏正有个号东村的,画风绝类宋人郭熙。偏巧京里有个姓卢的买卖人,手里有很多东村先生的画,他就上门去求购。本来想着一幅画,满破着花个千八两银子也拿下了,不成想这姓卢的倒也轴。当着他的面说,我卢或人一不缺钱,二不畏官,就是喜好这些才收来每天看着,如果拿钱砸我,对不住,还真就不卖。好说歹说就是不可,这位小爷也算是端方人,今后也就撂开手,不过归去还是生了场闷气。那姓卢的怕是不晓得,本身赶上讲道义的,真如果遇见个狠主儿,多迟早必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