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的面前闪过少年杨楠的脸庞,另有那对曾冷傲过他的湛湛双眸,好久之前,少年的双眸里也涌动过感激和信赖,然后也就在斯须之间,仿佛燎原之火烧过,统统皆化为乌有,余下的唯有灼灼恨意。
内侍领命,慌乱中不忘去瞥容与的面色,得不到任何回应以后,方惶恐地退出殿别传旨去了。
容与说不是,“你的情意我懂,但是我言行确是有悖。实在我们都应当顺从礼节,你是君主,就变动成臣子,为天下人做一个榜样。”
“只是个情势罢了,现在和将来,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隐去心中对于将来的惶然猜想,容与安静地安抚他。
“父皇曾为他伤及母妃,摈除废后,现在他连儿臣都不想放过了,您要眼睁睁看着他屠尽身边人?昔年张易之,张昌宗为武后宠,擅权放肆,太子李显宗子李重润暗里群情二张,张易之便鼓动武后将其正法,现在这男宠之祸又要来颠覆沈氏家国了么?父皇,请您复苏的睁眼看看,朝堂之上有多少人要您将这个宦官贬斥,您能够杀了面前这些人,但是却杀不尽天下人。”
沈徽迟迟地点着头,任由容与将他搀扶起来,送回寝殿中。看着他似沉甜睡去,容与才起家回到西暖阁,筹办替他批完余下的奏折。
看着他眼底晕出的淡淡青色,这些光阴以来他一向表情沉郁,睡不平稳,容与去握他的手,“他说的一部分是真相,你不能因为他说实话就杀了他。”
“现在窃掌印,公开涉政,诽谤父子君臣,为祸可胜言哉。若不尽早处,恐上摆布忠良之人必为谗谄,又必安设亲信布内廷,共为蒙蔽。待势成,必至倾危社稷,上又何故制之?此等僭乱祖制之贼,宜当交法司,用重典,亦可为先人之戒矣。”
到了这年中秋前夕,沈徽一变态态,召京中亲贵入禁中叙话,其间英亲王的两个孙辈颇得他爱好。对着那两个少年,他态度亲和地问了好久的话,直赞他们聪明机变又具灵气,是沈氏这一代中的俊彦才俊。
“如何又是你!父皇呢?他为甚么不见我?还是他要你来奉告孤,他果然要为了你,杀了我?”
言罢,他扬起唇角挑衅地一笑,随后霍然回身,踏着一地雨水扬长而去。
“父皇,孤要见父皇!”呼喊自殿别传来,夹在如豆般的雨声里,分外凄厉,“父皇说儿臣没有人子之孝,人臣之礼。可林容与呢?父皇被他利诱至斯,连亲生子都想要免除,要儿臣怎能不心寒?父皇,儿臣答允过的事不管千秋万代,不管此后是何了局,总会兑现,可林容与不能再留下,有此人在一日,迟早害父皇为千夫所指,为天下人诟病,英名尽毁……”
“太子脾气狠恶,你何必用心刺激他。何况朝中大臣也不会答应你烧毁太子改立宗室。”
沈徽先是沉默,厥后嘲笑,“那就杀了他们!我不信赖以帝王之势,会连一个敬爱之人都护不住。”
傍晚去西暖阁中,沈徽并未提及朝堂上产生之事,而是让容与为他拟旨,革去岑槿给事中职,夺其士人称呼,削籍为民。
沈徽看过那道折子,面色冷峻,“这就是你所谓故交之子!曾经倾慕互助的人,现在已长成一匹凶狡的中山狼。我顾念你对他的情分,一向没有因出身难堪熬他,眼下看来这个逆臣以后,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