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吵醒你了。”深更半夜要人奉侍，容与过意不去，只好向她说抱愧。
这一番折腾倒轰动了方玉，她披衣出去，见状忙教容与去床上坐着，本身脱了锦缎披风，打水热帕子。
但是就像他难堪的职位一样，不免有种苍苍金陵月，空悬帝王州的寥寂。
方玉点头，不忘挖苦他，“有甚么累的？统共就两小我，两张嘴，你又挑食，爱吃的东西都有限，最是费事儿。倒是你，成日甩手掌柜似的，账上的事一应都不问。也真难为你，如何当了那些年的掌印？还顶着全天下最会给皇上赢利的名头。那人究竟是你不是？”
林升因告了假，陪容与住了几个早晨，厥后在他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归去了，以后每隔上一段时候必会来南京看看他。
现在应天府就设在南都城，这座古称金陵的都城，北控大江，南凭聚宝，西接石壁，东傍钟阜，气势非常恢宏。
上林苑的菊樱盛开了，只是不知谁会陪在他身边饱览三春盛景，谁又会为他在刮风时披上衣衫，站在他身侧，为他稍稍反对一下料峭的春寒。
世人对他倒也客气，只是看他的眼神不免透着各种切磋和猜度，话里话外也会透暴露对他的一丝怜悯，几分可惜。也有人特地跑来专门为看他一眼，想是非常猎奇这个曾经御前得宠二十年，数次为钦差代天子巡政，大权独揽的内相会是甚么模样，而一朝被贬又该是怎生落寞的描述。
方玉毫不踌躇白了他一记，嗤笑道，“是么？那这病根如何做下的？为何你正意气风发的就被降了职，发落到这里来？”
“是被骂累了罢？”方玉紧着补了一句，又看他一副慵懒、满不在乎的模样，也就没再持续说下去。
容与常日无事只在还砚斋闲坐，读誊写字，更多的时候是描画一幅心中设想的山川画。这些事，他做得专注，常常会破钞一天时候，再昂首看窗外，已是画堂烟雨傍晚时了。
方玉也想到了，耻笑他记性差，又自嘲地笑笑，“畴前那么多大事要你记呢，哪儿还想得起我来。”
唇角的笑跟着她的话消逝掉，一阵虚幻的感受漫上心间，转顾那些落红，不由又想起，千里以外春/色无边的京畿……
看着他和方玉两个有说有笑清算带来之物，容与内心俄然有种安宁的结壮，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身边之人未曾变过，有些交谊也一向都在。
说得方玉也乐了，过了一会又看着他，蹙眉问道，“说是怜取面前，你倒有当真看过么？你且说说，我有甚么窜改？”
林升考虑了一阵，渐渐明白过来。容与又问了他一些吴王的近况，闲谈一会，林升便说要帮他清算带来的东西。
看了半晌，俄然认识到她已将少女的发式换成了妇人的款式，他因而含笑，奉告她这个新发明。
南都城接连数日阴雨连缀，白日犹可，一到晚间钻进沾上湿气的锦被，膝盖处便漫生出延绵不竭的酸楚，垂垂演变成一种噬骨般的剧痛，令人夜不能寐。
南京是大胤立国之初的都城，厥后太宗迁都，南京便成了陪都，一样设有六部和十二监，但一贯都是虚职。
方玉无语，只干瞪了他两眼，却也瞧不出世气，半晌幽幽一叹，“你可真能忍。”
方玉瞥了他一眼，不在乎道，“我本来就睡不着。你行动那么轻，恐怕吵到我，那里就真能闻声呢。我只是适值出来，想看看那园子里的杏花被雨打成甚么样了，才瞧见你屋子里的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