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还未病得那般沉时,每年春暖花开时节,闺中姊妹都要设百花宴接待手帕交,届时饮花露,食花馔,行花令,赋花诗,非常风雅,不过偶尔为之风趣得紧,倒没传闻过谁能一年到头啃花度日的。
钟荟本来无可无不成,俄然想起另有一件事压在心头,低头看了看日影,道:“时候还早,再逛会儿吧。”
“不能?”姜昙生仿佛听了甚么天大的笑话,对身边的小奴道,“你们听听!阿婴啊,别说阿兄没奉告你,我想甚么时候罚你,就甚么时候罚你,你就是晕一万回也不顶用,我照罚不误。上回听秦夫子讲甚么‘梦熊’和‘弄瓦’,你倒说说看,是我这玉璋贵重,还是你这破瓦片值钱呐?”
别看姜老太太送起金子来风雅,对她院里的两只芦花鸡却很着紧,每回都威胁要将脾气暴躁的阿花炖了,却直至本日方才付诸实施。
姜昙生极力把手往上够,扒住墙头的豁口,有些光阴没来,砖石上生了些青苔,手一滑,肥肉波浪般一涌,垫在身下的小仆后心又蒙受一记重击,另一小主子速托住姜昙生的尊臀一个劲将他往上推送,主仆三人齐齐挥汗发力,三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眼看着就要成了。
这丫头真是好了不得的见地,钟荟佩服。
姜昙生一见她这成竹在胸的模样就来气,指着她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如果你敢把本日的事奉告老太太和夫人,看我如何清算你!”
钟荟昨夜做了很多纷繁的乱梦,恍忽回到某一年的仲夏,气候格外燠热,她苦夏得短长,恹恹地躺在微微沁凉的象牙席上。
“多谢阿兄挂记。”钟荟福了福身道,“今后阿兄不能再罚mm了,想必是无虞的。”
这一声不打紧,姜昙生脚下的小仆一惊,先破了功,姜昙生没了支撑,另一小仆手脚细得麻秆似的,凭一己之力如何承托得住肥胖仆人的分量,就势一倒,三人“哎唷哎唷”滚作了一团。
恰好这时背后传来个明朗的童音:“何人在此逾墙钻洞?哎?这不是我阿兄么?”
“你如何……”姜昙生眼皮一跳,内心竟有些没底。
倒是姜老太太那边一变态态地悄无声气,叫姜昙生内心发虚,虚归虚,并不迟误他脚底抹油,如常上外头飞鹰喽啰,好不安闲欢愉。
她宿世的阿娘就坐在床边悄悄摇着羽扇,嘴里含混地唱着甚么歌谣,钟荟屏气凝神,却如何也听不清词儿,人就在面前,那声音却像隔了千山万水似的。
三老太太刘氏挽着篮子送她到门口,一边把被捆着双脚还要咯咯叫着往外挣的母鸡往篮子里塞,一边笑着道,“不打紧,这牲口已经五日不下蛋了。”
只见他暴露个腻歪的笑容,掸掸衣衿上挂着的枯草,从袖筒里取出把折扇,往手内心点了点,抛个自发得风骚俶傥的眼风畴昔。
但也有七八分准了,刚才去给老太太存候时,刘氏又旁敲侧击地向她探听北岭先生的事,老太太虽死力假装不在乎,却竖着耳朵听得非常细心。
主仆三人沿着回环的廊庑和盘曲的小径涣散地走着,两个小婢子手上不得闲,一忽儿折柳,一忽儿扑蝶,见了花铃要拨一拨,见了别致的草虫也要立足旁观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