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自发友情套得差未几了,对那没眼色的摊主道:“晓得了晓得了。”说着用心当着卫琇的面掏了掏袖子,盯着他的脸,皱着眉头道:“啊呀,方才走得急了,竟然没带钱。”
“你.....”在这佛门里,因果来得也比别处快,钟荟你了半天说不出句整话。
卫琇望着那一脸脏兮兮黑乎乎连端倪都看不太清楚的小娘子,感觉有些逗趣,忍不住弯了嘴角,可往腰间一摸,那笑就凝固在了脸上。
不过现在她有求于人,也只要低眉扎眼地吞下这口郁气了。
钟荟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眼睛,她不肯等闲动用吴茱萸就是因着用量太难节制,一不谨慎点多了就止也止不住,方才叫她抹花的眉墨雪上加霜,被湿袖子擦得到处都是,半张脸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更加显得不幸起来。
可惜她等得,那饥肠辘辘的小摊主等不得了,时不时地乜着眼睛往他们碗里瞅,把锅中煮饼的汤头哗啦往地上一泼,然后丁零当啷重手重脚地清算起碗勺来。
“公然甘旨非常。”卫琇忍不住赞叹,透亮的眼睛映着天涯朝霞,似有光彩流转。
钟荟窃喜,这孩子打小嗜甜,拿果脯蜜饯一拐一个准,趁热打铁道:“这是小仆自家做的,卫公子如果不嫌弃,请尝一尝。”边说边热忱地将那包吃食往卫琇面前递了递。
钟荟一咬牙,捋起袖子,偷偷解开绑在手臂内侧的小布包上的暗扣,往眼下一抹,那布包拿吴茱萸浸过,是赴宴之前有备无患绑上的,没想到却在这里派上了用处——也是她该有此劫,记得带吃食,记得带作案东西,恰好就不记得带钱。
小摊主已经将锅碗瓢盆都清算完了,见他们还在慢吞吞地咀嚼甚么劳什子梅条,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又将锅沿敲得铛铛响,他们倒是吃了咸的吃甜的,顺心畅意得不得了,他肚腹里还空得咕咕作响哩!
“鄙人如何了?”卫琇低头弹了弹衣衿,然后抬起眼无辜地笑道,“既然是鄙人的钱,借与不借不都是我说了算么?对了,那梅条确切适口,多谢了。”说着站起家便要走。
钟荟只做看不见,把硕果仅存的一片汤饼用勺舀起来,用牙咬下一点尖,然后又放回汤里,过了半晌再捞起来咬一点。
那批梅条是钟荟从小厨房要了腌过的梅子重新制的,梅子要挑大小均一,熟度刚好的,两缸腌梅子中只拣出了两小罐,用桔汁、桔皮、白梅、安石榴、桂和蜜和匀腌制四十九日,然后在文火上渐渐炖到汁水收干,再谨慎剔去梅核,切成一指宽的细条,每条用紫苏叶裹好。这么两小罐吃食前前后后花了阿杏和阿枣好几日工夫。钟荟一条条数着吃,现在也只剩下这一小包了,吃完就得等收了本年的新梅以后才气再做了。
固然和料想的不一样,见地过大风大浪的钟十一娘还是随机应变,沉着沉着道:“卫公子不必担忧,小仆明日一回城定然立即将这汤饼钱偿还。”
钟荟忍痛见机地将纸包递上前去,颇富心机地将蜡纸掩上一些:“卫公子喜好真是小仆天大的幸运,公子不必客气,这里另有。”
钟荟常常得了手都要揉着他的头顶笑话他一番,可下一次故伎重施他仍然会就范。
卫十一郎公然掀了掀眼皮,眼神悠悠飘了过来。
钟荟止住了哭声,接过那帕子,擦了擦眼泪,不过吴茱萸的效力还未畴昔,还是有源源不竭的眼泪涌出来,连带着鼻尖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