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范质眼睛发酸,他干涩地笑着:“令公未免过于悲观了些,当今圣上毕竟是明主,只要我等经心帮手,乱世天然可期……”
很久,方才听得冯道缓缓开口道:“现在这个天下,谁做天子,不是我们这些儒生说了算的。谁也不晓得下一个天子是谁,谁也不晓得明日的天下究竟是谁家的江山,这些事情,既然看不明白,也看不透,便不要在上面花心机了。连至尊尚且如此,中书阿谁位子,又有甚么好争的?王秀峰想要做中书令,早就想了,不美意义开口罢了,如果依着我,让给他又有何好肉痛的?只是此事主上千万不会答允,我这尊泥胎泥像,主上硬是要摆在庙堂内里撑门面,又有甚么体例……?”
是以一场烦复的朝会下来,老头子苦不堪言,精力委靡不说,就连代两府宣读贺表的时候都几乎念了白字,幸亏倒也没有殿中侍御史勇于跳出来弹劾他,白叟家总算勉强把这一场撑了下来。
见冯道回过甚来双目炯炯看着本身,范质深吸了一口气,慎重隧道:“这但是军国大事——”
冯道苦笑了一声:“延州闹了一场兵变,便是军国大事了么?农田荒凉了,灌溉跟不上,人丁弃家弃地,避祸去了,地盘没有人耕作,老百姓没有了粮食,便要饿死,便要造反,朝廷没有了赋税,便没有了支出,还要兵戈,还要养兵,目睹着泰宁军这就要反了,王秀峰要挂帅,主上更是打着亲征的主张……兵马一动,赋税万斛,到那里去筹?”
冯道带着几分无法对范质开导道。
范质在一旁娓娓叙说,冯道半倚在榻上重新到尾细细浏览着李彬的密奏。
冯道将那份密奏朝他面前一推,道:“这些事情——该是王秀峰和枢密那边拿主张,这个东西我看不看无所谓,拿去那边吧!”
“……文素啊……现在天下不是大唐鼎盛时候的模样了,百业残落,黎庶离散,乱世丁户十不存一。现在不是谁有理谁能走遍天下,是谁的刀子亮谁便有理。我们这些儒臣,是管不到这些的,天下也好,家国也罢,留给那些做大事的人去想罢……我们只要能兢兢业业,劝课农桑,开垦地步,修治水利,使民有所依,户有所存,百姓赋税之余能得一半饱,不至于铤而走险,便是无上功德政绩。如果再能教养一二,提拔一些出身科制的亲民之官,便是造福天下之业了……”
冯道烦恼地用手悄悄拍着榻道:“要快……那边都冻死人了,朝廷上还在推委尸位,你归去问问李惟珍,办好了没有,如果枢密那边扯皮,我老头子寒舍这张老脸去求王秀峰……不能再拖了,冰天雪地,人都在河床子上晾着,不冻死人才怪,性命关天的事,不能拖了……”
范质一愣,他愁闷地答道:“是工部水部郎中袁述,前些日子中书已经制除他通判孟州了……”
都城的这个年过得就比延州热烈多了。元正日(即正月大年月朔)一大早,大周天子郭威便在大宁宫乾元殿坐朝,外朝官以弘文馆大学士中书令瀛国公冯道为首,内朝官以枢密使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邺国公王峻为首,顺次按班鱼贯入殿呈递贺表,遵循法度,在郭威庄而重之的啰啰嗦嗦说了一大篇绕口的骈文致辞以后,当殿赐宴。
范质坐在榻前寒着脸不说话,干脆给冯道来了个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