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天气将晚，比丘尼都在禅堂诵经。木鱼声声，伴着呢喃的诵经。霞光在暮色里。一层一层，鳞次栉比，照在壁画上。那色彩仍然是素净的。嘉语命茯苓提了灯，远远跟着。
茯苓很快就返来了，不是一小我。但是与她一同返来的，却也不是郑笑薇，而是一名李夫人。
――宋玉说，店主之子，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著粉太白，施朱太赤。
唔……重点是，为甚么不是仙颜少年？竟然会想到这么怪诞的传说，嘉语嗤地笑一声，在静的经堂里，有些高耸。
这！嘉语更加迷惑。
安福带郑忱下去, 安顺就返来了，说已经把随遇安送到家。嘉语瞧着安顺像是有苦衷, 便问：“随郎君有甚么不当吗？”
“这是漂亮伽女。”李夫人说。
茯苓不乐意了：“我就问问……女人还没说我呢。”
“没事了，你下去吧。”嘉语道。
当然不信，她如何会信这个。坚信神佛的太后最后如何个了局，她又不是不晓得。
李夫人在他面前愣住：“阿难尊者。文殊菩萨说他面如满月，眼似净莲花。”这般仙颜，嘉语内心大不敬地想，何必成佛。
嘉语也听过那些故事，说在荒郊田野，天气将晚，会有狐狸化作仙颜女子，乘着风前来相会。到天明时候回顾，只见坟茔。
“阿难是佛陀的堂弟。”李夫人的声音就在耳边，不轻不重，不远不近。嘉语已经发觉出她的好处，不但在面貌，还在举止。或许不如萧阮文雅，却总在最让人最温馨的间隔，远一分则疏，再近一分如狎。嘉语的确狐疑她就是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中走出来的东邻之子。
“受了伤？”茯苓奇道，“谁打伤了他，崔公子么？”
郑忱还坐得住，郑笑薇就坐不住了。嘉语可不想见她――那多难堪哪。
李夫人微微一笑，脚步一转，是目连救母。李夫人说：“目连尊者在佛陀的弟子中，神通第一。”
难怪一身白，是带孝么，嘉语不敢受她大礼，忙双手扶起：“夫人找我可有甚么事？”
目连不及阿难仙颜，是个方脸大耳的男人。
半夏瞪她一眼：“女人问话, 要你多嘴！”
“一向都有传闻，宝光寺里壁画精彩。故意赏玩，可巧了传闻公主在此，以是冒昧求方丈……想请公主同游。”李夫人说，不疾不徐，动听至极。
如果连生之欢愉都不再迷恋，那何必有生？没有生，何来有信？嘉语不信这个。
――抚心自问，她也没法回绝如许一个美人。
李夫人说到这里，忽道：“当今圣上仁孝，如果太后刻苦，必放心中哀戚，或就如目连尊者。”
跟着她的讲授，往前一步，画中是个异域城池，人们穿各色奇特的衣服，熙熙攘攘，赶路，行商，耕织。太阳挂在天上，垂垂偏西，行人和屋舍垂垂希少，阿难的钵还是空的。
他们说他怜悯世人，他们说他的慈悲充盈六合，普照众生，但是嘉语总狐疑，那只是一种俯视。
又想, 这个随遇安，怕是被她扳连了。
李夫人却笑说：“我平日无事，倒是很喜好看佛家故事，公主不嫌弃粗陋，我情愿给公主说说。”
留了心打量――之前她背光走来，漫天红霞如锦，而白衣胜雪，照得她头昏目炫，那里静得下来细看。现在定神，才发觉她三十出头，与姜娘普通年纪，端倪是如烟如柳的素净，又金雕玉砌的精美，兼得少女天真与妇人娇媚之美，实在是可贵的美人。她自称李夫人……莫非是赵郡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