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臣张子厚于元煦二十三年腊月二十三凌晨于开宝寺忽然离世,无妻无妾,无子无女,却含笑而逝。
昨夜他在开宝寺对着阿玞絮干脆叨了好几个时候,竟站不起来,还是侍从将他扶起送往禅房憩息。
槅扇门再次合上,隔不竭一室春-光。
他张子厚能经历如许的乱世,此生足矣。
长明灯亮起,已经做完晚课的几位和尚双手合十,躬身行了礼,便退了出去。荣国夫人王氏的棺木早在几十年前被苏家运回眉州落葬,这边早已没了牌位,只要近百长明灯为她长燃。
他坐起家,这几年一向酸疼的腰也不疼了,浑身充满了力量,会有些晕眩的头也不晕了。伸脱手,颀长的手指上指节略凸起,但并无班驳交叉的皱纹。
不要紧,他来得及。他必定来得及。
“阿玞,真是对不住,中元节没能来看你。”
元煦十七年,在大赵的暗中支撑下,倭国灭高丽,献开京以北给大赵。为安抚吐蕃大理等邻国,大赵选宗室贵女七人,允吐蕃大理国王及王子遣使往汴京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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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宽之的宗子来岁要行冠礼,他请我赐字。”张子厚内心说不出的欢畅:“我还觉得他会请官家或贤人赐字的。”
心头狂跳,眼皮也乱跳了好几下。张子厚渐渐翻开身上的薄被,乌黑中裤下是两只大脚,右边的大脚指趾头上另有些蜕皮。山里潮气重,他来了中岩书院后就有这弊端,分开后才好了。
门猛地被推了开来。刺眼的阳光扑了出去,带着一股春日的花香叶香。转眼又被一道身影挡去了大半。
张子厚低头看了看,吸了口气:“多谢和重,你们先去就是,我稍晚便来。”
槅扇门被敲了几下。张子厚怔怔地看着,不知如何应对。
张子厚笑意渐深:“宽之在朝中待我极其尊敬,我又能教诲皇太子多年。来岁去中岩,我也算极风景的了。你放心,我不会给教员丢脸的。”
烛火噼啪的声音更衬得大殿中空旷沉寂。
统统和她有干系的人,不管是直接的,还是直接的,他都尽尽力了。他们也都念着他的好,执礼甚恭。何尝不是上天垂怜他,给他的一份回报。
他出了会神,本来苏昉竟然也已经四十岁了。
天子赵栩提早封印三日,携孟后亲往开宝寺拜别。
“无妨,彻夜宿在开宝寺就是。”
“对了,本日我在开封府衙碰到皇太子了。”张子厚神情温和:“真是奇特,你记得我奉告过你么?皇太子倒像足了你,一双眼能看到民气底,客岁做了太子后更加勤奋了,今后定然也是位明君。官家说等太子冠礼后便要传位给他——”
苏瞩从他身后探头看了看,正色道:“张师弟快些吧,山长和诸位师兄弟已经都去了池子边踏春了,传闻本日山长要考我们呢。”
第三百九十六章
苏氏兄弟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子厚,你将鞋子穿反了——”
张子厚仰首看着长明灯好久,才走到案前,将方才敬献的果子摆摆正。
案前地上的蒲团有些硬邦邦的,张子厚盘膝坐了,如往年一样细细干脆起来:“还没奉告你,宽之这个尚书左仆射本年倒做了好几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