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巷口的李家正店,门口立着一人高的琉璃招牌箱子,不知几时换上了应节的“供应兰汤”贴画,隔着琉璃箱,被里头的一串灯笼照成了三截。画上那热气腾腾的浴桶,好似当中被箍了两道暗边,中间那捧着佩兰和雄黄酒的妇人,胸和腿,也突然暗了一圈。
张子厚出来,又喝了一盏茶,悄悄嗅了几嗅,感觉再没有芫荽味道了。孟建也从速嗅了嗅,广知堂夙来不点香,只要撷芳园的各色鲜花摆放,此时堂上一股甜甜的栀子花香味,并无异味。
孟建盗汗直冒:“张理少,可审清楚了?我家阿娴会不会——是有甚么曲解?她向来胆量最小,是家里最荏弱不幸的一个女孩儿——”
九娘放下笔,蹙眉看了看厅里的漏刻。子时都过了,张子厚如何会登门找她?算来已经八天了,莫非是秦州出事了?还是通报文书的急脚递出事了?她心头一跳:“爹爹,张理少可说了是甚么事?”
九娘蓦地停下脚,悄悄看着转过身来一脸莫名的孟建。
孟建一愣:“你?你不是没事吗……”
“如果我大理寺断案还会弄出曲解来,我恐怕早就得贬官返乡了。”张子厚嘲笑道:“你家这位胆量最小的娘子,给那程之才服用了大量五石散,使他狂性大发欲行不轨。恰好这位最荏弱不幸的娘子,原是要程之才带人掳掠亲mm孟九娘,还要人将她带去女真,送给女真的四太子。”
这些日子孟家高低忙得团团转。那边宅子的图,各房都在翠微堂看过,也筹议分派好了各房的院子。新宅子比起这边要小了很多,但坐落在虎丘边上,也算姑苏寸土寸金之地,风景也佳。
“但是秦州出了不测?”九娘轻声问道。
“为何不会是你四姐的事?”张子厚反问道。
走出数十步,张子厚见亥时三刻都过了,百家巷里很多茶坊酒庄灯火还都亮着,越靠近高头街,越是热烈。京中固然还宣称持续戒严,不过是城门查抄得紧些,街上巡查的开封府衙役更多了,皇城周边不答应再设摊。本来摆在东华门外,等着做值夜各部官员和禁军买卖的摊贩,都搬来了高头街这边。馄饨汤、炸螃蟹、煎茶的摊子,热气腾腾,人声鼎沸。
吕氏因为六娘不消嫁给皇子,内心舍不得,也不那么难过了,跟着老夫人替六娘到处考虑筹办,又晓得老夫人竟然求得了太皇太后的恩情,让贞娘以乳母身份随六娘入宫,更是又感激又放心了很多。太皇太后还特地叮咛,让六娘尽管再带两个贴身女使进宫,这份恩宠,满汴京还真是头一份的。孟专内心悄悄估计着朝中的局势,对女儿的出息,别有一番筹算和计算,也反面老婆商讨,暗里筹办着。
张子厚仓促出门的时候,一头一身的汗。夜风一吹,才想起再过五天就是先帝小祥,在京百官能够除服了。方才幕僚们七嘴八舌的阐发建媾和争辩,一团乱麻似的挤在脑海中,被风吹了吹,才略微好一点。他静了静,挥手让马夫把马牵归去,迈步往巷口走去。当下局势,混乱至此,他该如何同燕王说?
听着她清冷的声音中一丝讽刺,孟建眨眨眼,抬高声音道:“天然怕的!不但是我,是全部三房!全部孟家!如果爹爹、十一郎受连累出事了,你和阿姗也一样要出事啊,傻孩子,你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