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宁音钟悬在松涛最深处几百年了。”
四人衣衫上沾满松针上的露水，马蹄悄悄踏过青石板，收回纤细的哒哒声。
方秋鸿会心，开口道：“都别争了，我们四人同业，多少有个照顾，李缓兄弟，你孤身前去，莫说我们，便是师尊也会担忧你的。”
现在想来，竟似谶语。
李缓记得颜仲昌饮茶时曾说过：“小沅江分开了宁音寺，风味便少了大半，还是留些念想在这。”
李缓沉吟半晌，终究点头：“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解缆。”
李缓站在熟谙的厅堂中，心中百感交集。回想开初到此地的景象，仿佛隔世。
本来要沿官道北上，李缓却要先往东绕行一段。
楚平澜朝方秋鸿使了个眼色。
凌晨，露重。
李缓接过茶罐，翻开绸布，见新采的茶芽蜷如婴儿的拳，叶脉间凝着未曦的晨露。
这些光阴的生离死别，仿佛一场黄粱大梦，醒来时已是物是人非。
师离不依：“那日你说陪我去阿林珠玛山时，可从未想过凶不凶恶。”
玄礼将茶罐递来，指尖在瓷面轻叩三声，“这是小沅江，可惜沾不上沅江的露水，也不知居嘉会不会介怀。”
李缓喉头一哽，目光落在玄礼掌中的青瓷罐上。
方秋鸿与玄礼大师抱了个拳仓促告别，三人回身跟了上去。
李缓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声音沙哑：“这是我遇见颜太师的处所。”
沉鱼楼内。
玄礼低声宣了句佛号，再次开口说道:“钟声既响，便让这江山听个清脆。”
李缓点头，神采果断：“都城动乱，凶恶万分，你们与颜太师并无干系，还是留在这里等我为好。”
师离心中一紧，转头看向李缓，见他神采惨白，眼中却燃着一股决然。
也不待细问，三人也只好骑马跟上，往东而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宁音古寺
“返来就好，返来就好。”
李缓跪地，昂首一拜。
“沅江。”
师离上前一步，扯住李缓的袖口，轻声道：“白痴，你别急，我陪你进京。”
师离的声音将李缓拉回实际。
“白痴，你要去那里？”
“大师安知……”
“李施主，来取茶？”
世人沉默不言。
李缓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颤。
马蹄声碾碎山雾，怀中的茶香一缕缕渗入衣衿。
“此去山高水寒，烦请李施主转告居盛，天下洪钟，终究等来了敢为百姓撞钟之人。”
袁玄月忍不住问道：“颜大人确切是个极好的官，不过他年龄已高，皇上为何要派他去做这等差事？”
方秋鸿点了点头，感喟了一句，心中对颜仲昌的印象有了些窜改。
玄礼大师悄悄拨动佛珠，口中低吟。
寺门已闭，唯有石阶绝顶的松枝在雾中轻晃，仿佛有人执子，正悬在运气的棋盘之上，透过雾里，仿佛又看到不眠亭里的那口灯笼残影。
这幽幽转转的青石台阶，与那日夜闯宁音寺时并无二致。
说完这话，袁玄月心中又闪现出白无疆的面庞，想起历历旧事，一时有些盗汗排泄。
可为何恰好是颜仲昌？贰心中乱如麻，却理不出眉目。
老衲眉眼低垂，仿佛早已窥破云外因果。
又一声幽幽钟声传来，李缓脑中的旧事被撞散了开去。
“宁音寺？这又是甚么处所？白痴，你来这里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