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福林瞥见中间的农药瓶子，一下子堕入绝望当中，浑身一点力量都没有了，内心像被塞进冰块一样寒彻骨髓。这是他菌地的“百草枯”，是他为了给菌地消毒、杀草而采办的剧毒农药，他曾听林阳火车站站长吴雅娟说过，他们给火车道牙子杀草用的就是“百草枯”，只要喷上去寸草不生。这类剧毒农药只要喝一口，就肝肠寸断，腹内烧烂，不成救药。
毕雪梅也来了气，冲乔福森没好气地说：“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捡桌子了，没工夫跟你闲磨牙，我还要去菌地帮大林子摆袋呢。”
乔福森已累得喘不上气来了，坐在一块木头上说：“报，报警有啥了不起的，归正我，我有理，是他拿着铁锹来找茬的。”
黑狗“秋子”挣得铁链哗哗响，吠叫声充满了焦心、哀伤。
约莫二十多分钟后，毕得财拿着一把铁锹气势汹汹地冲进乔福森家院子。
齐丽美喂完鸡鸭，见太阳光很足，就把被褥抱出来放在晾衣杆上，回回身的时候，她偶然中向西院瞥了一眼，立时吓得面如土色，呼号着向西院跑去。
孙俊把侯宝山屁股上的豆角苗儿鞭挞下来，对同来的年青人说：“把乔福森给我绳起来，报警，交给侯玉虎措置。”
他瞥见母亲摆袋的时候有些神不守舍、神情郁郁，觉得她昨晚没歇息好，或者连日在菌地风吹日晒干活儿有些倦怠，就没太在乎，忙活批示雇工把菌袋摆齐，摆匀，摆正。
乔福林一边堕泪一边点头，一边把嘴唇咬出血了。
“妈我在这呢，我在这呢，你别惊骇啊，我就在你身边。”
“妈的臭娘们，你是不是把那些肉包子偷吃了？”乔福森手里的筷子寒剑一样指着毕雪梅。
毕雪梅的眼泪噼里啪啦滴落下来，“妈，你别说这些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该跟乔福森吵架，惹你悲伤活力了，是我不好，都怪我啊……”
乔福林说：“你如果感受不舒畅，就别来了，躺炕上多睡一会儿。”
“有啥吃啥呗，你吵吵啥？”庄小凤放下粥碗说，“早上喝点苞米面粥多好，养胃。”
疯了似的齐丽美一把将庄小凤嘴边的农药瓶子打飞，抱住她喊道：“来人啊，拯救啊……”
侯宝山眼睛上的伤疼得他眉毛扯得老高，他摇点头对孙俊说：“报啥警啊，拉倒吧，邻里邻居的一个村庄住着，抓啥人啊。”
“妈，我在这呢。”乔福林抓住庄小凤散沙样无骨的手，说：“你别惊骇妈，我在这呢，你必然能转危为安的。”
越野车轰鸣着猛兽普通冲出胡同，侯宝山和村民眼泪八叉地望着它刹时消逝在大榆树旁。齐丽美一边堕泪一边双手合十，“老天爷啊，观音菩萨啊，山神啊，求求你们这些大神保佑她乔婶吧，保佑她一条命啊，如果她能活过来，我就去观音岭观音庙烧香叩首。”
庄小凤头也不回地走了，恐怕再跟乔福林说话似的。乔福林看着她不天然的神采，以及慌乱的脚步，心想妈这是如何了？她是病了，还是碰到甚么事了？他想追上去问问，但游移半晌又走进菌地忙活去了。
乔福森没想到毕雪梅会跑回娘家，更没想到平时文质彬彬的毕得财会端着铁锹打上门来，因而他感觉遭到了极大的热诚，顺手拿起烧火棍跛着脚冲出来。话没说上几句，两人就骨碌在当院的地上，然后又骨碌到菜园里，刚冒出头的茄子、黄瓜、豆角的嫩芽，都被压折踩扁。有几个去菌地干活的邻居过来试图拉架，可拉了几下没拉开，就丢下他俩仓促去菌地了。庄小凤感到非常悲伤，她气乔福森不争气、昏僵，又对毕雪梅娘家人打上门来感到特别难堪、热诚，她几次冲上去想把两人拉开，却因力量小而显得那么徒劳，两人的四肢像藤蔓紧紧箍住对方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