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翼“啪”一下放动手里的杯子,打断秦泰的话,目光里充满寒气地盯住他,“别再在我面前说她,这是警告,也是号令。我说放下了,就是放下了。”
姜黎拿着鞋子,鞋口对着暖炉,“多管闲事,恐吓我呢,叫我戏弄了一番。原不该他过问的事,非提了我去说。”
“你不晓得我跟他的事儿……”姜黎说这话的声音很小,在阿香打帐门的声音飘散而过。阿香没闻声她说甚么,拉了她进帐,握握她的手说:“早点睡。”
“帐里那么些个女人,如何不见你不幸别个?你晓得她们都过甚么日子,都如何死的么?日日粗活累活干着,夜里还要服侍我们。那里惹得老爷们不欢畅了,一刀就给剁了。没用了,下几个狠脚,归去就下不来床了,百般儿的死法都有……”
这边说着话,那边阿香外头忙活完返来了,进帐就来暖炉边。接过姜黎的手里的鞋子帮她烤着,也问她:“秦都尉找你做甚么?”
翠娥看她,“天然是回都城,军队没有再派他处的时候,就都在都城啦。我原也是在都城人士,打小被拐出去的,转手卖了几次,最后充到了这里。暮年在都城的时候,还能找找家人。出来后便一心盼着还能再归去,我总感觉,这辈子还能与父母兄弟相认的。”
姜黎一夜未眠,在身材的疼痛和精力的折磨中熬了一夜。眼睛看着帐外有阳亮光起,那种难捱的痛苦从心底泛出苦味,浑身也跟着难受起来。阿香在她背后轻推一下,叫她,“起来了。”
姜黎摇点头,“不想。”
秦泰斟好酒,送一杯去沈翼手里,“那女人没瞎扯,我是说你这孙子没出息,为她那么个女人要死要疯。当着你的面儿,我也还要说。那女人真不值得你如许,早脱手早好。我是没读过甚么书,比不得你们这些人晓得事理多。但我也晓得,成大事者,必得胸怀天下,岂能因为一个女人悲伤痴疯?你若不是因为她,能在外头吃这么多苦处?一早依着家里父母的安排,入宫得了。你就想想,叫一个女人弄得你这般,值得么?照我说,这女人就该杀。她死了,你才没处惦记。”
姜黎跟她说了一句话,现下稳下情感来,虽叫她拉着还不太安闲,到底是情愿与她说话了,便问:“你们不怕么?”
一口酒吃下去,心肺暖了大半。秦泰嘶口气,放下杯子来,拿了酒壶斟酒,总还是不甘心,又说:“有些话不说出来我得憋死,我还是要说,哪怕你赏我几十军棍呢!”
姜黎羞恼于他们身份的对调,忽说:“我甘愿服侍别个,也不肯服侍他。”
“归去?回哪去?”姜黎渐渐出声。
“呵……”秦泰一口吃下杯里的酒,“放下了非特特叫人留着,给送到帐里?就让人还是送去李瘦子那,玩腻了赐给下头的,那才是她该经历的。是死是活,跟你没关。再说,放下了你还舍不得她死,军中的药材有多贵重你不晓得?送褥子送暖炉,好家伙,今早上羊奶都奉上了,我听伙房赵大疤说的。”
“是。”秦泰回声,而后又说:“他们还不与我们交和,这要打到甚么时候?”
姜黎唇角微涩,她在都城,早没有家人了。余下很多熟谙的,早已不能如常再见。她们间差了身份职位,早不是一道人了。她偶然还想的,就是被发配别处的兄弟姐妹不知都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