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旉没当回事,随随便便地应着。
滑嫩嫩的白玉豆腐洒着翠绿,金灿灿油光光的炸豆腐香气直冒,范晋心对劲足地念叨着鱼与熊掌兼得,岂不快哉……”
史贻直皱眉,这也太直接了吧。
可一念凝定,史贻直心中却有直坠深渊,只觉非常空虚和难受。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进?这连书都没背周正,还想去考乡试?”
叶旉点头,为史贻直这坨油盐不进的铁旮瘩不值。
前后一番话让史贻直楞了好半天,铁崖、法度、功名、情面,一圈圈物事在脑筋里转着,曾经也身为学子的艰苦影象,映在这范晋身上,就跟叶旉那张脸,另有那张脸背后的抵着,相争不让。
叶旉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话说完,拱拱手告别了。
恹恹地在一堆本来要评为分歧格的卷子里挑着,筹办将最看不入眼的几份卷子黜落,一个四品官进了门,倒是广州知府叶旉。
自语间,神思漂渺,光阴恍若倒转,又回到了一两年前,那还是初夏季候……
本日是乡试前的科试,有冰脸学政史贻直督场,本是走过场的科试,氛围也变得非常滞重。很多生员都是战战兢兢,出了考场都还忐忑不安,可范晋倒是心中笃定。他毫不会被刷下来,这类自傲不但来自于之前的苦读,在英德一年多的经历,也让他的心性有了长足进步。当初贼匪夜袭李庄的时候,他握着长矛守在课堂门口,从当时起,心中就立起了一座山峦,一点点冲天而上。
“嗯,玉鲢一尾,熊掌一面。”
“叶府尊,此人是奸是盗?要黜落他,总得有说法吧。”
“好啊好啊,那明天来,还是……老端方?”
“铁崖啊,这就是你为安在翰林院一呆就是十来年的启事。”
当时他正要给一份书法丑恶不堪的试卷划下大叉,府学传授按住了他的笔,这么对他说着。
叶旉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一圈山羊胡子修剪得极整齐,边幅很有循吏的肃正之风。史贻直的叱责,他却毫不在乎,只是悄悄感喟。
广州城东门内一家小食铺,两个盘子上了范晋的桌,筷子捏起来,范晋点点左边的盘子鱼我所欲也”,再点点右边熊掌亦我所欲也”。
接着他就认识到不好,抬眼看去,正见到正皱眉欲恼,四目相接,就这么凝固了。
“荒唐我史贻直又没投在哪个阿哥门下,朝廷法度如天,怎可如此行事?”
即便强自压抑,史贻直也快吼怒了,目睹就要动笔划下一个个大叉,伺立的传授从速摇手。【1】
史贻直不清楚李肆其人,府学传授低低说道就是李北江”,他这才恍然。身在广州城,李北江携湖广江西米商济粮的事迹,他还是有所耳闻,只当是一个豪商,却不想竟然是个十八岁的童生……
史贻直再度拿起范晋的卷子,细心打量着,终究找到了一处抬格之误。本来如许的抬法可对可,就看考官审度,但他倒是长长出了口气,一个大叉划下,像是再也不肯碰这卷子,哗啦一声丢到了黜落的卷堆里。
目光浮泛而无认识地四下扫着,俄然碰到结案头的书,封面上《中庸》二字如细弱的铁链,直插心间,终究将他那坠落的心迹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