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晕船，有人怕水。天子起兴泛舟游湖后，终究与他乘舟者不过二十三四人。
早知他会寻过来，容洛也并未提早拜别。俯在案上细细誊写一卷《女诫》，忽听一声轻唤。容洛搁下纸笔，端量他半晌，体贴道：“早听你本日返来。还想着待你歇息舒畅再去贺你。怎的倒先过来了？”
假山中暗淡。容洛发话后，何姑姑便将手中提灯迎向她手中展出的物什。
素净过分。
可这也保持不了多长时候。
他二十四年受连隐南操控，对连隐南恨之入骨。若非当年连隐南退位为太后，他不得不顾虑百姓万千口舌对他的评断，他几近可对连隐南挫骨扬灰，陵墓、灵牌都不肯立。
画舫远行像池中的小蓬莱。满船灯火曈曈，容明辕与她招手表示，远远一声“阿姐”传来。容洛悄悄招手，面庞上的和顺一点点消弭为安静。起步迈入假山石林后。未几时，她听猫儿似的脚步声渐而靠近。
她承诺得利落。容洛不由为之一怔，忆及宿世容乐在新帝部下进退有度的模样，含笑一声：“六妹是个妙人。”
“皇姐曾经说过。”容乐谦顺地倾唇。十三岁女儿家的眉梢眼角里含了一寸谨小慎微的对劲。不敢过分透露，“mm不敢接受。”
谢家功威几可震主。容明兰望着容洛，稍稍沉首。心上掠过此念，便被她一眼看破。
孟云思望她，脸上升起酡红。楚楚动听。
凝睇他一眸，容洛敛眉：“我原觉得你会怪我。毕竟皇后哺育你这些年。向氏亦算是你背景。”
应了谢贵妃有关乎修习的叮咛。容洛福身眺她上轿拜别。回退一步，迎上满目无措的容乐。
容明兰返来第二日便至下元。下元节是沐斋祭奠的日子。这日天子与统统嫔妃皇嗣们将沐浴换衣，身着简素，在庙堂里祭奠先皇。而后前去天坛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今时本日她已是狄婕妤的女儿。狄婕妤比之戚婕妤，几次侵犯谢贵妃的手腕更加高超，伤人亦更是可怖。母亲如此，她现下本当谨言慎行，不该露马脚给谢氏翅膀。可没成想——恰好是被容洛听闻。
话及此，她俄然收声。面庞染上羞朱色彩。
容洛言语已是明摆挖苦。盍宫皆知她失了母亲，却念着狄婕妤的面子，无一人敢在她面前这般扯开伤疤。更遑论容洛还在其上洒了一捧粗盐。
才欲再说些甚么来欣喜他。一声歇斯底里的怨怼从望月台传扬了出去。尖细的声音若幼鼠哀鸣，叫的瘆人。
何姑姑不明地应一声，手里的衣袍搁在榻上。才往外走，又被容洛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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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施和顺的腔调从身前送来。容洛直身道了谢，在谢贵妃身边的梨花椅上坐下。谢贵妃才坐完小月，一身雪青八幅襦裙格外素净；狄婕妤倒是一如往昔，高低都是端庄的藕荷紫；再抬眼看向凌竹，朝天髻上一支飞燕金钗，身上是红色绣凤凰的十二幅襦裙，其外拢了条厚重的蜀绣披风。巧夺天工的绣公纹出一朵盛放的牡丹，在亮光下几近要跃然新鲜，从披风里摆脱。
四下归位。容洛跪坐蒲团，抬眼看到先帝武恭帝的灵位旁立着贡献太后连隐南的牌匾——这便是天子不喜来太庙祭奠的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