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话想同他说,太多的疑问都没法开口,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终究还是只化成了如同翻山渡水后的呢喃:
那本是张平淡的脸,连五官都是淡而精美的,现在却抹了盛饰。她明丽的肤色在红纱下泛着模糊的光芒,长袖里暴露来的手指晶莹如玉石,她高高挽髻的长发是极深极深的鸦黑,柔嫩纤细的腰肢像是初生的藤蔓,嘴唇红的像是夏天草间的莓子。如远山的眉间妆点着殷红如血的梅花烙,妖娆的像是传说里勾引墨客的美女蛇。
君无戏言,一锤定音,旬日以后,她便成了他的妻。
“三拜高堂——”
“伉俪对拜——”
就那样下坠、下坠,失重的感受让她本能地感到惊骇,那深渊长到仿佛没有绝顶。
辩驳的话正欲脱口而出,不经意间瞥到了她的侧脸,自始至终,那张脸都淡然的没有神采,紧抿的嘴角略现出锋利的线条。他实在说不清为何那一刻,那张冰冷刚毅的脸会让他突然失神——
慕容凝痛苦地点头:“不是如许的,如何会是十天前,明显,明显是十年前——”
就是这半晌的踌躇游移,他便落空了独一一次回嘴的机遇。
泼墨入画一尺经年,再写旧人三生眉间。
天命十一年四月,双春兼闰月,未央宫前任夜月宫主奉旨下嫁。
“季爱卿意下如何?”
他沉默地盯着她。大红喜袍下他的容颜栩栩,墨色瞳孔里的森然冷意倒是如何也粉饰不住。在那样冰冷的眼神里,慕容凝踉跄后退一步,一张涂了胭脂的脸渐渐惨白如纸,如同在寒冬腊月里被暴风碾过。
他定定地凝睇着她,仿若被人抽走三魂七魄。
“是你说要娶我的……”慕容凝抬开端来,断断续续地开口。
酒劲散去,上一刻还尽是沉沦和震惊的墨瞳,此时竟然是毫无温度的冰冷。
“一拜六合——”
他转过身去,自昭阳殿俯瞰永安,如同君临天下,万众臣服,山呼万岁。永安城各处雕栏飞瓦,恢宏修建,贩子沟壑,一一入眼。西南角的绝顶,未央宫笼在一片云雾环绕当中,矗立入天,好像人间瑶池。
如此对峙了一阵,他不耐烦地欲挥袖分开,她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变得沙哑:“无夜,你可还记得我们初遇……”
反应过来的时候,龙椅上高坐的君王已经拊掌而笑,甚是欣喜道:“甚好,甚好。未央宫主与季将军实乃天作之合,当择良辰谷旦,不日结婚。”
“无夜。”
酒过三巡后不堪酒力的季卿扬已经是满面绯红,星眼迷离,唇角也老是忍不住地微微上扬,才被放行回了洞房。顷刻四周鼎沸人声垂垂消逝,铺天盖地的红罗斑斓里,一抹温馨地人影悄悄地等着他。
已经是春光温暖的四月末,日头明晃晃地惹人发晕。季卿扬放眼望去,触目皆是殷红一片,恍若一场风景旖旎的梦。
天子出声问道:“不知爱卿心属何人哪?”
花堂结彩拥锦披绣,欢天喜地歌乐彻奏。
“可惜鄙人无福消受。”
他看着她姣好面庞上闪现的茫然神采,一声冷哼:“未央宫主公然如传闻中的美艳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