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在陈上师的叮咛中,离那二人约十步之远停了,红袖先下车,又扶了崔绾绾下车。陈上师坐在车里,掀起车帘子,看着面前的景象。
一阵婉转的乐声传来,听不出是甚么乐器甚么曲子,却说不出的动听,那声音,在这寥寂的夏季,仿佛要穿透人间统统庞大,直沁入民气底,让人刹时就能被摄住心神。崔绾绾忍不住将车窗帘掀的更开,探头搜索声音的出处。
红袖心道,看这风景,倒也能猜到七八分了,只是仍有疑问,便道:“如此说来,也是让人唏嘘!你既需银钱济急,为何不在城内寻个乐舞教坊谋份差事,反到这城外路边弹奏,是何企图?”
裴文轩闻言,又拱手鞠了一躬,道:“小生鄙人,闻传闻长安最是繁华繁华地,乐舞教坊多以衣衫边幅取人,小生与幼妹此番风景,恐遭人嘲笑,平白糟蹋了小生的乐律之才。便想着在这城外弹奏,若遇知音,倒是小生的机遇。”
当黄叶落尽,南飞的雁群也垂垂少了踪迹时,长安城下了第一场雪,夏季裹挟在凛冽的北风中呼呼袭来,邀月楼的后园子里,很有几分花落草枯的式微气象,只余下几株梅树凌寒而立。
红袖来回禀,马车已备好,上师和绾绾女人能够出发了。
崔绾绾此时就与陈上师坐在一辆夹棉青绸围的马车里,行在城外的官道上,本日师父携她出城祭拜,现在便是回城路上了。马车里备了炭炉,密封的也好,是以非常暖和。崔绾绾便不时的翻开车窗帘子看一眼内里,透进几丝冷风来,反倒不显得那么憋闷了,因此车内的陈上师和红袖也并未出声制止她的行动。
雪后初霁的气候,西北风吹刮的毫不包涵,氛围里尽是沁入骨髓的寒凉,阳光怏怏的不带多少温度,远处山丘树丛里另有零散未熔化的雪,掩映在土黄色的枯草林木间,收回清冷的白光,瞅一眼就让人忍不住要缩缩脖子。
心下溢出慈爱之意,因道:“绾儿,你且歇一歇吧,吃杯茶,暖暖手,莫要冻坏了。”
崔绾绾依礼节,要向师长拜贺冬节,是以,本日夙起的问安礼较之常日要持重很多。依着周嬷嬷的教诲,崔绾绾向陈上师行了大礼,又顺次向周姑姑、沈姑姑、高先生行了礼。陈上师又领崔绾绾至揽月馆,对着尊师的画像行了祭拜之礼。
海棠苑的暖阁里,也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和如春。陈上师正在考校崔绾绾的诗文,尚显稚嫩的手,执笔默写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由满面赞成之色,这字,已显出三分灵秀超脱之态,假以光阴,纵使不能成为书法大师,也能在长安城一众舞优里脱颖而出为人称道了。又回想起绾绾初始练字时的宽裕,眼中更是溢满欣喜,这个徒儿,可贵的钟灵毓秀,又肯勤奋勤奋,才小半年风景,竟能练出这么一副字来,真叫人叹服,怪道一贯严苛的高先生近些光阴也诸多褒赞呢。
红袖笑道:“这个无妨,我邀月楼本里设有教习小童的别院,舍妹自可随你一同前去。”
裴文轩又长揖到底:“如此,小生拜谢尊夫人厚意,请女人转告尊夫人,小生不日便就携幼妹前去。”
如许的气候,长安城外大道上却并不清冷,出城走亲探友的,去城郊祭拜的,马车,行人,交叉的画面倒给夏季平增了很多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