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尹笑道:“三娘高才,现在才得见,真是相逢恨晚。”
杨瑶只能感喟。
冰绡绢看似轻柔晶莹,实则富有垂感,难以起褶,且由小南蛮手工嵌入温玉,更有冬暖夏凉之独特服从,是以费时吃力而产量希少,故代价令媛,贵重非常。
秋姜望去,那是一个年过十六的少年,峨冠博带,肤白姣美,有些孱羸高雅,很合适当今名流贵胄间的审美。他身边一个少年看着比他略小两岁,也是好边幅,正一脸猎奇地望着她。
谢崔氏爱不释手,待宾主坐定,笑言:“阿姊何需如此见外?”
杨瑶内心迷惑,不由高山仰止,低头又是一礼,不敢获咎她。
门外的婢子又小声催促,秋姜换了身藕色撒花百褶裙便出了门。路经梅园,才拐了个弯便听到火线水榭旁有一女子柔声笑道:“阿娆都传闻了,这谢氏三娘的母亲出自鲜卑蛮族,想必粗鄙不堪,难登风雅之堂。”
杨娆忙跟着她行了礼。
东晋衣冠南渡时,琅琊王氏居功至伟,而后被称为“第一望族”,时人皆谓“王与马,共天下”。而谢氏自淝水之战后,以谢安为首的谢氏一门功劳卓绝,晋升为顶级门阀。
杨瑶也是愣住了,自小外傅便教诲她们,贵胄后代讲究的是崇高磊落,畅所欲言,更要风采翩翩,不拘末节。说不过就哭,的确和乡野村妇一样,这实在是――她也是羞得满面通红。
“参军?那是下轻贱民才处置的活动。”此人不屑道。
会稽王谢两风骚,王子沉湎谢女愁。
秋姜道:“二郎言重了。”
秋姜几近都笑了,不急不缓道:“古有言‘大模糊于市’,天下之大,十四娘可知完整?昔年会稽有匪犯上反叛,曾烧毁王羲之、王献之等大师墨宝,时人问起,竟言‘书圣如何、大令谁也’?乡野村夫,孤陋寡闻,可见一斑。”
杨娆面色涨红,气得就要上前。杨瑶在后拉住她,不住告罪:“稚妹无知,冲撞女郎,望女郎恕罪。”
谢崔氏微微惊奇。
另一人却恋慕道:“我倒感觉,这才是女儿本质。魏高祖曾言‘今自太和六年以来,买定、冀、幽、相四州饥民良口者尽还所亲,虽娉为妻妾,遇之非理,情不乐者亦离之’,听来真是天方夜谭,何时我南地之女也可如此?”
谢崔氏的笑容滴水不漏:“阿大年方二八,岂有单身之理?将许的是琅琊王氏的七郎君。”
杨尹道:“此次与我一同来的另有谯郡桓云、陈留谢广等诸君名流,都是我的同窗老友。蒲月初五,我们商约好了在兰阴常山停止游宴嘉会,到时必然群贤毕至,但愿三娘子、五娘子赏光到临。”
杨瑶一怔,杨娆也是大惊失容,不知本身刚才的话有没有被她闻声,又见她貌美端方,不由心生妒意,没忍住就说道:“谢氏一门,静女则有阿大,才名远播,如雷贯耳;丽姝则有五娘,貌美其华;未闻贵府竟有谢三娘!”
东扬州位处太湖之滨,吴兴东南,水路贯穿,气候温宜,长江自西向东汇入东扬州郡,又有群山环抱,构整天然的多雨樊篱。自古以来,此处便是鱼米之乡,百姓富庶,多商贾贩卒,丝绸锦缎盛产,并销往各地。
秋姜有些怜悯地望着她,一点不恼:“先妣固然早逝,母亲却待三娘视如己出,姊妹敦睦,何故‘举目无亲’?我朝胡汉相融,本为一家,取长补短,文武兼备,富强更胜往昔。不若南地武将寒微,士族鼠目寸光,夜郎高傲,祸起萧墙而自顾不暇,乃至常有匪寇蛮夷侵境扰民。永平四年,獠贼不过戋戋二千余众,一月之间竟连破三郡,各州郡县牧守者争相逃窜,闻风丧胆,形如鼠犬。泱泱大国,竟无一将可派?可悲可叹。贵阶一如此,何况庶出之女?娆,媚也,名姓尚且如此,何况品性远见乎?小儿之见,请勿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