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明只对凌芸自称“老仆”,对着旁人,一概还是自称“郇某”。他挥臂又对部属做了个手势,便有人上前驾着双刀,欲将聂沛涵与江卿华请下山去。
当鲜血淋漓的本相被揭开,她与他之间所剩的那点真表情分,约莫也要就此消逝了。
郇明语中变得高亢起来:“原氏节节败退,一些鼠辈顺势起事,投机追求,不过皆难以从镇国王手平分得一杯羹。”
鸾夙等着郇明的回话,却见郇明摇首长叹:“蜜斯可知聂沛涵认错了人?将他的侧妃当作是你?”
“凌未叔叔”这四字一出,鸾夙立时瞧见郇明面上暴露欣喜神采。是呵,不但他欣喜,她也是欣喜的。原是想着阴阳两隔之人,现在却活生生站在相互面前,又怎能不令人感到欣喜?
江卿华只跪坐地上俯身抽泣,并不回话。
鸾夙笑着摇了点头,对那忍耐将到极限的萧瑟背影慎重叮嘱着:“小江儿代我吃了很多苦……还望涵哥哥念在了解一场,好好待她。”
鸾夙亦认下:“我晓得。”
郇明说着便向部属抬手挥臂,立时有人上前解开束着江卿华的绳索。此时江卿华早已泣不成声,甫一松开束缚,已是软膝跪在地上,痛哭请罪:“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鸾夙亦是感慨:“北熙现在战况如何?”
郇明深深感喟:“蜜斯心慈手软,与相爷如出一辙。殊不知这恰是致命缺点,只怕将来会害人害己。”
鸾夙并未扶她,只淡淡点头:“我从没怪太小江儿。”
鸾夙听着车外辘辘之声,撩起车帘向外看去,却俄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题目:“外头这些人,都是叔叔的跟随者?”
鸾夙张了张口,只觉内心有千万句解释,却不知该从何提及。她要对他解释,她觉得他也该有。两人相互欠下对方的情与债,早已牵涉不清缠成了线,究竟是谁欠谁多一些,谁负谁多一些,那里还能分得清楚呢?
郇明面上气愤之色更加浓厚,一字一句问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实令鸾夙不知如何答话。是呵,她对聂沛涵的统统都心知肚明,他的策划、他的野心……可本身为何却不恨他?
郇明目光莫测落在鸾夙面上:“镇国王父子才是逐鹿之人,而聂沛涵只算是诡计家。”
实在鸾夙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切,从她记事起,父亲便是孑然一身,她唯有从父亲平常的言谈当中,猜度母亲该是位和顺娴淑的大师闺秀。
郇明面上大有不甘之色,哑忍半晌却毕竟没有反对,恨声对鸾夙道:“蜜斯是相爷之女,便是老仆之主。主子但有叮咛,老仆不敢不从。”
“恰是。”鸾夙点头。
郇明话中很有些得意之意。是呵,以他幽州郇明的身份而言,有些跟随者自不希奇。只是这些人均有鸿鹄之志,他们跟随的是幽州郇明,并不是凌府旧仆。鸾夙在心底叹了口气,又是一问:“叔叔可愿就此隐姓埋名平生?我觉得叔叔当有报国之志。”
鸾夙当日便与郇明一道出发返回北熙。一起上,郇明也向鸾夙提及了这些年的旧事。本来凌府灭门之日,他尚且在外办事未归,归去后晓得凌府惨状,万般探听却发明宗人府的抄斩名单上,鲜明已有一人名唤“凌未”。他才知相爷已寻了人代他赴死,成心保下他一命。自那今后他便改名换姓,倚仗从父亲那边学来的本领,前去幽州守株待兔,想寻一可靠明主,为凌府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