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走到正院廊下,便听着屋内三太太带着咳嗽的叮嘱声,“让人归去吧!既然服侍了老爷,总得给些犒赏,只是现在时候特别,只怕委曲了她,服侍着她把那碗汤药喝了。”
那股香带着血的腥甜钻入眼耳口鼻,兰溪紧揪着胸口喘不过气来,就在堵塞的前一刻,灵明一清,蓦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床,还是那张填漆床,藕荷色缠枝葡萄纹的帐幔在晨风中悄悄拂动,屋外模糊传来抬高了的说话声,听嗓音应是枕月和董妈妈。兰溪额上尽是汗珠,神采倒是微微一松,原是梦。已好久再未做过的梦。
枕月将香炉挪出以后,又开了窗,待得那一室的甜香在晨风中终究散尽时,兰溪总算稍稍平复了情感。
主子发了话,即便再难以开口,流烟也只得豁出去了,“昨个儿上灯时,知梧轩服侍笔墨的玉茗端了茶水进三老爷卧房,以后就再没有出来……”
谁知,方才梳洗安妥,便见着流烟行色仓促走了出去,神采不太好,独自走到兰溪跟前,俯下身,凑至她耳畔,低声道,“女人,出事了!”
兰溪心下“格登”一沉,好端端做了这么一个梦,她本就有些不安,这就出事了?挑眉望向流烟,却见一贯心直口快的她一脸的欲言又止,瞧得兰溪内心更是孔殷火燎,“说!”
那香,夺命。那香,追魂。
“女人――”婢女正打了帘子,转头见着兰溪愣在那块儿,没有行动,不由抬高嗓音低声唤道。
兰溪愣愣站在原处,还好……母亲,总算还没有胡涂。这般想着,兰溪却感觉内心伤涩得短长,掺杂着一丝模糊的痛,扎在心口,寸寸疼。
又过了好一会儿,听得董妈妈在帐外谨慎翼翼地扣问道,“女人,但是身上有甚么不舒坦?如果的话,老奴这就去给三太太回话,我们就歇着,不畴昔了吧?”
“今后,我的屋里,不准再用香!”兰溪回过神,木着脸丢下这么一句。
“女人,乖!女人,没事了啊!”董妈妈拍抚着兰溪的背,心中满腹的忧愁却不敢泄漏分毫,只是缓着嗓音在她耳边低声安抚着,一遍又一遍。
她失了她第一个孩子,就在她畴前喜不自胜的一室甜香里。
兰溪却还是有那么些不敢置信。这……尚在孝期,父亲就有这么…….这么急吗?兰溪不是货真价实的小女人,她当然晓得男人的心机需求有的时候不受节制,这朝中高低也不乏在孝期犯戒的,只要不闹到明面儿上,大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畴昔了。但是她父亲?如果畴前,兰溪能够还会将信将疑,可这一世,就她与父亲打仗时的体味来看,他毫不是看重女色之人,何况如此急色?
她晓得,那是她的血,不,那是她肚子里未成形的孩子的血。痛,无边的疼痛从下腹传来,像有人拿着剪子在她腹中扭绞,有热烫的液体不受节制地从两腿间流出,转眼湿了她身上乌黑杭绸的挑线裙子,晕染出一朵巨大的,血红的花……她颠仆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着人,求着佛,但是没有人,没有人来救她,也没有人来救她的孩子。
这会儿兰溪松了一口气,却只觉着浑身发软,又倒回了枕上。她没有解释一句,也不知作何解释。
想到此处,兰溪心口又是一阵收缩的疼,血肉剥离,另有甚么,比这更痛?那样的痛,即便是她厥后将那喜鹊打得血肉恍惚,即便现在已是隔世经年,也减不得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