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肖像黛玉之人见她打量也不睬会,只让人端了茶上来,递与巧姐喝了,这厢才道:“吾等听闻女人此次受了很大的委曲,内心正自迷惑,不知女人可否申明一二?”
黛玉也好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总说些傻话。你瞧我这里好,殊不知是被七情六欲迷了眼,未曾见个逼真。只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你既是要留下来,我便欠小我情,替你求取一日的工夫,带你四周走一走。再者,若冒然送了你归去,又怕你年纪小不通油滑,倘或再蒙人棍骗,倒真是我们的不是了。”一席话说的巧姐止住了哭泣,哽咽道:“姑姑这是不赶我走了?”
巧姐见她意气果断,不觉悲从中来掩袖哭泣道:“姑姑怎的如此狠心,明知我归去又要受一番苦,何必执意将我送到见不得人的去处?莫非我们常日里的姑侄情分,竟枉作笑谈了吗?”
金钏司棋相视一笑,搀扶她道:“不走不走,潇湘妃子都开了口,女人且放心住一日吧。”说着就把她再度安设回房,瞧她云鬓狼藉,忙又取了梳篦,替她重新绾起来。
巧姐本就是从诗书士族笔墨大师里头出来的,于学问上虽比不得前头的叔叔婶婶姑姑姨母,倒也可在巾帼当中排个前茅,故而晴雯她们一面说她一面记,一炷香下来,竟也八九不离十。喜得司棋赞不断口,直夸道:“到底是他们贾家出来的女人,小小年纪才干便已非同凡人了。”说罢,就将手中巧姐写成的条则目次及内里详情,闪现在世人面前,便是潇湘也忍不住点头,大有赞美之意。
说的世人都恍悟过来,也起家纷繁相送。巧姐不解其意,只拉住了黛玉的手问道:“姑姑要让我往那里去呢?”黛玉道:“天然是往你来的那边去。”巧姐一听,当即慌道:“千万不成,我恰是因为忍耐不了别人摧辱才坠楼自亡的,姑姑为何还要将我送归去?平常母亲总说姑姑心机敏慧,不知比我们家的其他女孩子强了多少倍。现在姑姑不在府中,也不见我们家成了甚么模样,自姑姑们走后,老太太也去了,母亲强撑了数日业已放手人寰,父亲遥送棺柩回籍,家中徒留我一人面对着狠舅奸兄,定然逃不出他们手掌心的。还望姑姑救我一救,好歹等我父亲返来,再送我回家吧。”
尤氏姐妹也俱都点头承诺。潇湘妃子说完,不防备吸了口冷风,一时寒气上涌,又咳嗽了几声,慌得世人忙端茶递水,服侍她坐下来安息。巧姐恰打扮出来,见着潇湘单手捂胸,直有昔日西子捧心之态,不觉体贴问道:“姑姑来了这里,这病还未曾好吗?”
潇湘妃子悄悄咳嗽道:“无妨,不过是半晌的工夫罢了,我说的原就是人间的一日。只是见着她实在不幸了些,故意要帮一帮她罢了。芙蓉仙子,你原是最善于针黹的,就把这其中技能交给她传给世人吧。”又对着一旁鸳鸯道:“你是最明事理,晓得为人处世的,也把这个教给她,好让她明白民气的善变之处。”
巧姐一力写完,见所闻皆是常日里本身未曾体味到的,内心不由纳罕,先非论那别出机杼的针黹之法,通达八方的处世之道,只尤氏姐妹二人说的忠贞节女事迹,已够她揣摩好些光阴了。暗里里悄悄称奇,想不到贾府当中竟有如此之人才,亦是想不到此人才何其多也,只可惜俱都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