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屋门,怔怔昂首望去,蓝墨色天幕上镶嵌着无数星子,闪亮的,暗淡的,大大小小,相互辉映,虽没玉轮,可还是洒下莹莹光芒,四周并不是不辨五指的黑。凉凉细风带着春末寒意吹在脸上,潮湿,微咸。木英渐渐伸手,把碎发别到耳后,一抹脸,满手的泪水,不知不觉中,她已泪流满面。本来她真活过来了!活过来了!那场大火把她送了返来!回到了一九七六年的四月暮春!
甚么?是冷吗?是!好冷!她悄悄提手抚上胳膊,衣料粗糙,是土布!身材的温热传送过来,安抚动手心。冷!热!没死!真没死!
木英颤抖着强展开眼睛,往地上瞧去,鲜血放开碗大处所,渐渐渗入泥土,张志高一动不动俯趴着,眼睛微露开一条缝,黑暗中那两点惨白直直射向她。
恨恨一脚踢去,他却无知无觉。要不要再补上几棍,把他弄死算了!不可!不可!杀了人,就得去下狱,如许就再见不到正阳和小乐了!为了这个牲口不值得!
冷!很冷!
得儿……得儿……
足足一刻钟,木英才停下大哭大笑,渐渐直起腰,拉着土布罩衣抹去了眼泪。定定神,往四周看去,一个荒弃的大院,拦着围墙,左手边还塌毁了一段,露着个豁口,她所站身后立着一排屋子,红砖房,平顶,一门一窗的单间,屋子无缺,可门窗上灰蒙蒙的,满是灰尘,应是好久不消了,穿过平坦泥地,两扇大铁门紧紧封闭着,门边另有两间红砖房,一样封闭门窗。
收敛神思,木英脚步仓促,一步三赶往前走去,折腾了半夜,估计白日也没吃啥东西,只感觉肚中空空,腿脚更加沉重起来。
你骂我!我不怪你!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们一家三口再不分离!正阳,两年了!你终究说了这句话!我好幸运!好幸运!
杀人下狱,没杀人就不消下狱了!还好!还好!木英拍拍错愕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后退两步,一个踫撞,身子贴上了墙壁。一股阴寒钻过薄薄罩衣透了出去,一点一点爬上背脊,满身冷得如坠冰窖,狠狠打了两个寒噤。
这个小镇名为兰房镇,之前家野生兰,户户爱兰,不说束缚前如何,前些年割本钱主义尾巴,把兰花全都打砸了洁净,兰房镇的名字倒留了下来,上辈子她死去时,这小镇还叫着兰房镇。兰房小学边的那条冷巷子不知现在在了没,奥,还没有吧,兰房小学还是一九七八年鼎新开放后才建起来的,等有机遇去看看。
爹感喟,娘抽泣,小弟睁着错愕的眼望着她,当二婶上门撇着嘴说,我们老木家的脸都让她丢光了,在八道沟再没脸昂首见人了,她去死了!跳入水中时她一点都不惊骇,只感觉摆脱了。那一涌一涌的水流悄悄柔柔,托着她渐渐往下沉去,水底还很凉,她却感觉安静,终究没人骂她是小哑巴了,再没人笑她了,她不会成为木家的罪人了!
因再听不见声音,出口的话语更加含混,可她听清了,五个字,仿佛仙乐在心头奏唱,密密缠绕,丝丝缕缕,都是柔情,是惭愧,是承认,是采取。正阳终究采取她了!云开月明,正阳情愿跟她好好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