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老迈并不知李珩的实在身份，但却从其言行中窥知其定是不凡，现在便觑着他的神情，顾摆布而言他隧道：“我们跑船的看天用饭，他们又何尝不是看天用饭？这几年又是旱又是涝，那地里的粮食总不敷吃，这些都是从北边儿过来的，传闻北边的地盘里现在连一棵草都不生，唉。”
邸报以及处所上报来的动静皆说，这些流民有各县出资安设，有棚住、有粥食，然面前所见，却底子不是那么回事。算算时候，就算朝廷的车队走得再慢，那些布匹米粮也早该到了，如何这些流民还是这般模样？
船老猛地转首，待看清说话之人时，面上的怒意立时化为乌有。
登州府治地点蓬莱县，陈滢他们此行的第一站便是此处，马车离岸以后，便快速地自港口行过，转上了官道。
“哈哈，我当是谁，本来是胡管事，小弟没听出来！”他立时笑着上前与那胡管事扳话起来，态度奉迎，像是完整健忘了李珩的存在。
说话间，他便扫了那船老迈一眼，忽地似是想起甚么，拍额道：“我倒是问错人了。想你们海上度日之人，那里会管这些地里刨食之人的艰苦。”
船老在粗暴的脸上，刹时涌出一层怒意。
“贺老迈，看锚！”一道峻厉的声线响起，语声中有着极强的警告意味。
李珩淡淡地点了点头，没说话，负手望向远处。
一个穿戴仅可蔽体的赭色衣裙、面有菜色的女人，亦站在人群的背面，远远地看着那车马驶离，神情怔忡。
直到她转过了一排房舍，那年青妇人方抬开端来，特长擦着脸上的唾沫，神情麻痹，无悲亦无喜，似是落空了情感的反应。
这景象瞧在李珩眼中，他的心已经沉了下去，问：“如何会有这么多人？他们住在那边？”
船埠处堆积着很多流民，一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几个衣不蔽体的孩子团团坐在背风处，正在分食着一块又干又黑的饼子。
李珩仿佛没听出他的语中的闪躲之意，持续问：“官府不管么？我在京中时尝听人言，朝廷特地开启粮道送粮，并下放大量布匹钱物用以施助哀鸿，各县也皆开仓放粮、架设棚屋，照说他们该有处所住才是。”
这老妇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在这秋风里更加显得孱羸，可精气神却极足，骂完了又上前一口啐在那妇人脸上，骂道：“你个不要脸的破鞋，挨千刀的克星！克死了我乖孙，现在又要来克我儿。我儿如果没了命，我要你跟着偿命……”
跑船的男人向来与天斗、与海斗、与造化天然斗，骨子里自有一股血性，虽明知他是言语相激，也倒是肝火上涌，怒道：“先生忒也瞧不起人，这山东我每年都要跑个两三回，怎会不知这些人的苦处？倒是先生好笑，甚么粮食布匹，甚么棚屋粥食？这些东西先生可曾瞧见？”
她一面骂一面不住地推搡那年青妇人，骂上几句就要喘几口气，呼吸声如同拉着风箱。待骂完了，她似也累了，便拄着那根用来当作拐杖的木棍，抚着心窝大口地喘着，看向那妇人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李珩闻言，面上并无甚忧色，只蹙眉望向火线船埠。
中间走过来一个一样很瘦、青布帕子包头的妇人，拉了拉这赭衣妇人的衣袖，轻声劝道：“秀娥啊，莫要同你婆母普通见地，她那张嘴就是不饶人，也不是真有坏心。你们方家是十里八家的诚恳人家，你婆母当年可没少在人后夸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