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恒笑了:“这是我的家事,怎能让你冲在前面?放心,只要你住在这院中,她便不敢妄为。”
因而田湣轻咳一声:“昔日错待了你,吾心中亦有惭愧。当今能入家祠,也算圆了你母亲的心愿。”
现在父亲重提此事,他又如何能说出话来?
之前在宋国过的是农历十仲春的新年,现在到了齐国,又改成十一月过年,如许别致的事情,天然要好好体验。
所谓“尸”,恰是担负神灵俯身容器的族人。在别国,能够是孙辈的冲弱,但在齐国,巫儿就是主祭之“尸”,能在祭奠时请先祖灵魂附体,享用子孙供奉血食,并代为传话,警告子孙、赐福庇佑。此乃“视死事如肇事”,唯有见“尸”,方能见亲之形象,心有所系。
他怎会觉不出非常?这看似向父亲投诚,断了搀扶嫡子须无的心机,以抨击那整日同她辩论的弟妇仲赢。但是细心想来,如果事事都已家主为先,认输服从,孟妫就再也没有一个巫儿应有的权力,她一个未嫁女子,如安在这家中自处?
“可!”上首的“尸”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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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来不及了!
这话听来有些大男人主张的味道,但是对方面上笑容,倒是沉稳果断,有着旁人不成摆荡的决计。
楚子苓不由笑了出来:“过了宋国的年,也当再过过齐国的。”
就见那“先祖”缓缓开口:“可占之。”
田恒却安静的摇了点头:“我想看看她的筹算,若能一劳永逸,总好过不时防备。”
作为献牲者,田恒提早三日斋戒沐浴,换上了新衣。他身材高大,立在一群人中,更显雄浑,犹若野鹤立于鸡群。如此一名庶宗子呈现在家祭中,意味着甚么不言而喻。仲赢目带痛恨,田须无一脸纠结,唯有田湣这个家主,志对劲满。
如果孟妫想要使甚么手腕,必会选在此时。田恒心底防备,嘴上却分毫稳定,把一篇祭文背的情深意重。而面前那女人,也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僵坐原处,像是神魂真的被先灵夺去,成了木偶普通。
直到问完了来年景象,他俄然道:“小子欲立庶宗子为嗣子,不知先祖意下如何?”
下一刻,浓烟蒸腾,蓝焰燃起!
“返来一起守岁吗?”田恒问道。
就如诗三百中的《丰年》所言,谷物堆满仓廪,新稻米变成美酒,起首应当供奉的,就是家中先祖,唯有祖宗神灵对劲,方能使得来年歉收。有如此先祖崇拜,年底除岁,就成了极其首要的节日,不但要祭祖,还要吊挂桃茢,饮用椒酒,辟邪除秽。
谁料座上“先祖”并未作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田恒,那双眼中木然无波,似有甚么幽灵透过孟妫的双眼,打量他这小我。
只沉默半晌, 田恒便道:“父亲看重,小子自当从之。只是未曾插手过祭奠,怕是难承重担。”
待到“尸”吃饱喝足,献牲者退下,田湣才轻声道:“敢问先祖,明岁可歉收否?”
这一问,莫说田恒,就连上面的仲赢、田须无都没推测,就算祭奠中不能胡乱开口,也引得上面一阵窸窣衣响。
田恒顿时抿紧了唇。进入家祠,供奉先祖,确切是母亲日思夜想之事。当年两人相依为命,窝在小院时,缭绕耳边的,尽是母亲满怀但愿的叨念。但愿他有朝一日能入家祠,得先祖庇佑,掌田氏一脉。当时母亲眼中,多么渴盼。她信他能像父亲那样,以庶子之身担当家业,信他才调卓绝,是个谁也比不上的君子。那殷殷希冀,何尝不是耗去她寿数的首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