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巫心底暗道,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任那女子艾完一处,再换一处。足足花去小半时候,对方才放下了手里的艾柱。
雨声仿佛更大了些,另有模糊雷音。正半梦半醒间,只听“嘭”的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阵吼怒北风卷了出去。
直到那人连背影都消逝不见,蒹葭才谨慎翼翼的凑上前来:“女郎,这申公可比公孙可惧……”
再次施礼,他带着主子,分开了大殿。
他乃至都没称她“大巫”。楚子苓有些明白了此人的脾气,也未几话,只道:“可借伤处一观?”
病不是甚么大病,乃是嗜食肥甘, 又不喜洁净,导致的中焦湿热,小便淋沥。只要每日针灸, 重视糊口风俗就好。
“汝等能够外出?”忍不住,她对带路的宫人道。
狼藉的心神立即收敛,楚子苓徐行走到了那男人身边,躬身施礼:“吾乃巫苓,敢问申公那边有恙?”
若论姣美,申公是不如巫瞳,春秋稍长,还蓄了两撇短须。但是他的穿着气度,的确如同古画中描画的普通,峨冠博带,长剑悬侧,组佩琳琅,只是看去,就明白何为“君子”,何为“高士”。
那宫人答的漫不经心,楚子苓心头倒是一凛。世代如此?一向哽在胸中的事情,有了答案,倒让她不忍再问下去。
这女子怕是来源不凡。
申公!听到这称呼,楚子苓立即加快了脚步。现在她也学了很多楚国的知识,晓得所谓的“申公”是甚么意义。楚国在几任雄主的带领下,不但僭越称王,还灭掉了四周很多小国。每下一国,就要杀其国君,使社稷无主,随后去“国”设“县”,并入大楚。
楚子苓也坐起了身,拥被掩住胸口。她的夜目力可比蒹葭好上很多,只一眼,就看到了那如同萤虫的幽蓝眼仁。站在夜色当中,那人衣衫尽湿,长发滴水,一双蓝眸蕴着难以粉饰的苦痛。只一顿足,他就大步闯了出去,连沾着泥污的鞋履都未脱去,就这么狼狈不堪,又失魂落魄的奔到了楚子苓面前。
很快,她便回到了巫舍前殿,定了定神,也缓了口气,才迈步入殿。身为巫者,即便见到高官也要摆出一副淡然姿势,这源于身份的自傲,才是巫者保持奥秘性的关头。但是当看清殿内那人时,楚子苓却几乎失了神。那人实在太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了。
他终是换了称呼,实在是这手施艾之法,让人赞叹。屈巫自谓识人,天然也能看出这女子心机淡薄,若公子侧真用她向大王邀宠,怕是白搭工夫。
“敢问申公在那边受伤?”楚子苓问道。
自那日起, 巫瞳就再未呈现在楚子苓面前。不但如此,连夜间那些声响也消逝不见。小院才有多大?楚子苓都思疑, 巫瞳是不是搬了出去, 不然怎会连一点动静也无?
蒹葭从梦中惊醒,尖声叫道:“是谁?!”
这也是楚子苓来到这个天下后,见到的最像当代“士大夫”的人。不过申公并不是士大夫,他是楚国上卿,是真正位于顶点的那一小撮权贵。
屈巫放下袖摆,微微点头:“有劳大巫。”
如此沉默的又走了半晌,劈面仓猝忙赶来个宫人:“大巫,申公道等在巫舍,还请速速前去。”
屈巫抬手,身边服侍的主子立即替他束起长袖,暴露半条手臂。跟端庄文士分歧,那条手臂是有肌肉线条的,并且非常流利美好,一看就知“六艺”精通,挂在腰间的宝剑也不是安排。而靠近肘枢纽的处所,有一处颇深的疤痕,似是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