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又静下来,俞眉远整整本身的衣衿,倚坐到了窗口的贵妃榻上,拿靛青色的团花锦盖了膝头,把玩起母亲缝制的旧布虎。
小女人坐在贵妃榻上,穿了身素白孝服,梳着丱发,膝上是靛青的团花锦,简朴洁净的色彩衬得她那张脸庞更加讨喜惹怜。
几道人影呈现在门口。
唇红齿白,煞是鲜艳,她脸颊也跟着鼓起,像夏宴上的点心雪梅娘。
册页翻开后,天然不再是本来的乐律,内里密密麻麻满是用隶誊写成的笔墨。内容有些晦涩,讲的是人体奇经八脉、大小周天、生息吐纳,俞眉远仓促扫过几行,神采忽变。
锈了弓弦,残了箭羽,她隐于后宅,甘心做个整天陷于勾心斗角中的妇人。
天子赐婚,皇后赐下嫁奁。
可一语未毕,俞眉远屋子的房间就叫人猛地推开。
那些少女自小娇养在闺中,被教诲着要循规导矩,不能行差踏错,像暖阁里的花,甜美芳香,在最美的韶华待人采撷。
这是本内功心法。
“好酸。”她嫌弃地吐吐舌,舌上是一片枣红色,“叫你探听的事,如何了?”
她求了姻缘。
拉弦挽弓,羽箭刺空,她站在山头连发三箭,射杀了九王,将魏眠曦从绝境救出,成了全部大安朝最传奇的巾帼豪杰。
这些人进俞眉远的屋子,不经通传也就算了,连拍门都没有,可见她们底子就没当俞眉远是个主子。
“老林上京报信去了。这一来一回要半个月时候。现在大雪初融,恐怕路不好走,再加个十天,不到一个月,俞府就该来人了。”俞眉远把玩动手里袖炉,慢条斯理开口。
而这本《归海经》,将是她踏出高门大宅的最大倚仗。
书握在手中还带着她的体温。
离俞府来人另有十多天,她必须在这段时候里将书背熟烧毁。
她曾是大安朝的传奇,可最后……
房间里并没人。
青娆听不懂她的话,只是挠挠头跑到她身边,扯了她的衣袖道:“女人,我们出去看看吧?”
母亲是她重生后第一个救不到的人,也将会是最后一个。
……
她的骑射向来强过浅显男儿,特别挽弓时那一手的好准头,便是校场上最老道的羽林军,在弓术之上也一定博得过她。
俞眉远正握着袖笼站在火盆边看着《归海经》烧作灰烬。书已背熟,多留无用。
多少京中少女梦寐以求的一场如歌繁华,到头来也不过落得寥寂结束。
“《归海经》……”俞眉远轻声喃着书名,一边思忖着,一边将册页翻开。
除了笔墨以外,书上还附着简图,画的都是些武功招式、修练之术。
“厨房的桂姨说,夫人一去,北门看院的老林就分开了。”青娆还是一团孩子气,自顾自掰了红果糕往嘴里塞,“女人,你问这做啥?”
而她……像个突入者,与她们的天下格格不入。
俞眉远一低头就看到她爪子上沾着的红果糕渣,在内心叹口气,内心只闪过一句话。
但这些并不是让俞眉远最吃惊之处,让她惊诧的是,这书所述之法,她曾经练过。
可惜,她是个女儿身,没有立名立万的机遇。
俞眉远虽是内宅妇人,但上世她所嫁之报酬大安朝威名远播的少年将军魏眠曦。习武行军之人,少不得要与江湖人士打交道,俞眉远也不免要打仗到,是以她对江湖传闻、心法剑术都略有耳闻,并不算太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