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候,见白痴拉将马来拴下,鲁智深道:“你马放了?”王矮虎道:“无甚好草,没处放马。”武松道:“没处放马,可有处牵马么?”白痴闻得此言,情知走了动静,也就低头扭颈,努嘴皱眉,半晌不言。又听得呀的一声,腰门开了,有两对红灯,一副提壶,香云霭霭,环珮叮叮,那妇人带着三个女儿,走将出来,叫弓足、巧云、婆惜,拜见那取经的人物。那女子排立厅中,朝上礼拜。公然也生得斑斓,但见他——
那鲁智深也只是如痴如蠢,冷静无言。那妇人道:“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生。故夫比我年大三岁,我本年四十五岁。大女儿名弓足,本年二十岁;次女名巧云,本年十八岁;三小女名婆惜,本年十六岁,俱未曾许配人家。虽是小妇人丑恶,却幸小女俱有几分色彩,女工针指,无所不会。因是先夫无子,即把他们当儿子看养,小时也曾教他读些儒书,也都晓得些吟诗作对。固然居住山庄,也不是那非常粗鄙之类,猜想也配得过各位鲁智深。若肯铺畅度量,长发留头,与寒舍做个家长,穿绫着锦,胜强如那瓦钵缁衣,雪鞋云笠!”
四时受用般般有,八节珍羞件件多;衬锦铺绫花烛夜,强如行脚礼弥陀。
王矮虎心中焦燥,抱怨鲁智深道:“师父忒不会做事,把话通说杀了。你好道还活着些脚儿,只含混承诺,哄他些斋饭吃了,今晚落得一宵欢愉。明日肯与不肯,在乎你我了。似这般关门不出,我们这清灰冷灶,一夜怎过?”杨志道:“二哥,你在他家做个半子罢。”王矮虎道:“兄弟,不要栽人。从长计算。”武松道:“计算甚的?你要肯,便就西席父与那妇人做个亲家,你就做个倒踏门的半子。他家这等有财有宝,必然倒陪嫁妆,整治个会亲的筵席,我们也落些受用。你在其间出家,却不是分身其美?”王矮虎道:“话便也是这等说,却只是我脱俗又出家,停妻另娶妻了。”杨志道:“二哥本来是有嫂子的?”武松道:“你还不知他哩,他本是乌斯藏高老儿庄高太公的半子。因被我降了,他也曾受菩萨戒行,没及何如,被我捉他来做个和尚,以是弃了前妻,投师父往西拜佛。他想是离别的久了,又想起阿谁活动,却才闻声这个活动,决然又有此心。白痴,你与这家子做了半子罢,只是多拜我几拜,我不揭露你就罢了。”那白痴虎吃紧的,解了缰绳,拉出马去。武松道:“杨志,你且陪师父坐这里,等我跟他去,看他往那边放马。”鲁智深道:“武松,你看便去看他,但只不成尽管嘲他了。”武松道:“我晓得。”这武松走出厅房,摇身一变,变作个红蜻蜓儿,飞出前门,赶上王矮虎。
一个个蛾眉横翠,粉面熟春。妖娆倾国色,窈窕动听心。花钿闪现多娇态,绣带飘祆迥绝尘。半含笑处樱桃绽,徐行行时兰麝喷。满头珠翠,颤巍巍无数宝钗簪;遍体暗香,娇滴滴有花金缕细。说甚么楚娃仙颜,西子娇容?端的是九天仙女从天降,月里嫦娥出广寒!
那妇人道:“既然干得家事,你再去与你师父筹议筹议看。不难堪,便招你罢。”王矮虎道:“不消筹议!他又不是我的生身父母,干与不干,都在于我。”妇人道:“也罢,也罢,等我与小女说。”看他闪出来,扑的掩上后门。王矮虎也不放马,将马拉向前来。安知武松已一一尽知,他转翅飞来,现了秘闻,先见鲁智深道:“师父,王矮虎牵马来了。”鲁智深道:“马若不牵,恐怕撒欢走了。”武松笑将起来,把那妇人与王矮虎说的活动,重新说了一遍,鲁智深也似信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