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咽了口冷气,咽下去砸得心中怪热的,要不是为孙子,起码得打大夫几个最响的嘴巴!现官不如现管,谁叫孙子用心闹脾气呢。抬吧,不消说废话。两个大汉刚把儿媳妇放在帆布床上,看!大夫用两只手在她肚子上这一阵按!王老太太闭上了眼,心中骂亲家母:你的女儿,叫男人这么按,你连一声也不发,德行!刚要骂出来,想起孙子;十来个月的没受过一点委曲,现在被大夫用手乱杵,嫩皮嫩骨的,受得住吗?她展开了眼,想警告大夫。哪晓得大夫反倒先问下来了:“妊妇净吃甚么来着?这么大的肚子!你们这些人没体例,甚么也给妊妇吃,吃得小孩这么肥大。常日也不来查验,产不下来才找我们!”他没等王老太太答复,向两个大汉说:“抬走!”
到了病房,儿媳妇在床上放着的一张卧椅上躺着呢,脸就象一张白纸。娘家妈哭得放了声,不晓得女儿是活还是死。王老太太到底心硬,只落了一半个泪,紧跟着炸了烟:“如何不叫她平平允正的躺下呢?这是受甚么洋科罚呢?”“直着呀,肚子上缝的线就绷了,明白没有?”大夫说。“那么不会用胶粘上点吗?”王老太太总感觉大夫没有甚么高超主张。
公然有效,她半天没言语。她的面前来了很多鬼影,全仿佛是向她说:“我们要个持续卷烟的,取出来的也行!”她投降了。祖宗当然是愿要孙子;掏吧!“可有一样,取出来得是活的!”她既是听了祖宗的话,答应大夫给掏孙子,当然得说了然——要活的。取出个死的来干吗用?只要取出活孙子来,儿媳妇就是死了也没大干系。
到底把孙子抱出来了。王老太太抱着孙子上了汽车,一上车就打嚏喷,一向打到家,每个嚏喷都是照准了孙子的脸射去的。到了家,从速派人去找奶妈子,孙子还在怀中抱着,以便领受嚏喷。不
“如何?快决定!”大夫非常的焦急。
王老太太有了主张,“丫环,”她叫阿谁关照,“把孩子给我,我们家去。还得从速去预备洗三宴客呢!”“我既不是丫环,也不能把小孩给你,”关照也够和蔼的。
老舍《抱孙》
王老太太对亲家母的话仿佛特别的重视:“我的儿媳妇!你算哪道?”
王老太太一辈子没受过这个。“老太太”到哪儿不是贤人,明天竟自听了一顿经验!这还不提,话总得说得近情近理呀;妊妇未几吃点滋养品,怎能生小孩呢,小孩怎会发展呢?莫非大夫在胎里的时候专喝西北风?西医满是二毛子!不便和二毛子回嘴;拿娘家妈杀气吧,瞪着她!娘家妈没成心机挨瞪,跟着女儿就往里走。王老太太一看,也忙赶上前去。那位和蔼生财的大夫转过身来:“这儿等着!”
胖孙子已被洗好,放在小儿室内。两位老太太要出来看看。不但是看看,要用一夜没洗过的熟行指去摸摸孙子的胖面庞。关照不准两亲家出来,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着。眼看着本身的孙子在内里,本身的孙子,连摸摸都不准!娘家妈摸出个红封套来——本是预备赐给收生婆的——递给关照;给点活动费,还不准出来?事情都来得邪,关照竟然不收。王老太太揉了揉眼,细打量了关照一番,内心说:“不象洋鬼子妞呀,如何给赏钱都不接着呢?或许是面熟,不美意义的?有了,先跟她闲扯几句,翻开了生脸就好办了。”指着屋里的一排小篮说:“这些孩子都是取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