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傅夫人昨夜终究见了林如海,见了老爷面色安稳,虽是没说甚么,但相互心照不宣,都不提此飞来横祸,只说今后筹算。傅夫人早在抄家的时候就把平日里攒的些梯己银票放在身上藏着,说道:“当今寄人篱下毕竟不是长法儿,老爷在书院里教书,我在家做些针线也能补助几两银子,虽是寒素些,但养着哥儿姐儿倒也够了。”林如海见她竟有这番气度,实在是刮目相看,停了一会儿才道:“我也跟敬兄提过,只是我们两个带着哥儿罢了,黛玉是个未出闺门的女儿家,当今凭着这几分银子也赁不到甚么好屋子,实在是难堪。”傅夫人听了有理,红了脸道:“但是我忽视了。”林如海见她如许,又道:“可你说的也是,我们当今也就是借居些光阴罢了,毕竟不能在这里长过的,迟早要出去另立家门。提及来玉儿年纪也不小了,我们还能养她几日?这会有合适的人家能办了丧事也好。”傅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起林如海提及黛玉婚事,又像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本是继母,不好多言,也就顺着说几句罢了。
陈颐梁与贾芸仓促到了小马胡同,守门的禀报出来,过了一会儿才来开门。堂屋里虽不大,却亮着两盏灯,只见林如海正在案上教林小公子写字,一旁傅夫人做着针线。见着他们两个出去,林如海放下笔来抬脸笑道:“子修是何时返来的?快些坐下!”陈颐梁赶紧与恩师存候,又与傅夫人施礼。傅夫人笑着起家,让他们坐,然后亲手倒了两碗茶递到面前。二人欠了欠身,傅夫人又牵着林小公子的手进了阁房。陈颐梁便坐在一旁欲言又止,林如海只笑道:“子修这一行辛苦,你是任满归期,上峰约莫给了你劣等的评价吧?”陈颐梁点了点头。林如海说道:“可见这朝堂当中也不都是势利之人,如许也好,明日你去面见圣上,尽管好好叙职就是。”陈颐梁见他事事不提本身,忙道:“教员接受不白之冤,门生岂能放心……”林如海沉下脸来,摆摆手道:“这些个事情你不要掺杂出去,尽管好好做你的官就是。”听了这话,陈颐梁不再多言,然后与贾芸略坐了坐就出去了。
第二日,林如海在大简书院里得了动静,说胶南县令陈颐梁叙职时力陈林如海无罪,惹得圣君大怒,原定考核优良该升任至吏部知事,现下一并剥夺,贬为大兴县丞。外头又有人传的绘声绘色,说陈颐梁同着忠顺王爷几乎在朝堂上厮打起来,当时场面极其热烈。贾敬听闻,便道:“没想到这状元公也是个脾气中人,虽是莽撞些,但其心可嘉。”萧如景笑道:“按说吼怒公堂的罪恶不小,原该拉出去打板子,可圣君到底有惜才爱才之心,当今也就是从七品县令到八品县丞,还是在大兴那地界儿,总算是回了都城了。”林如海听着二人群情,只在旁捻须浅笑不语。
十月出头,陈颐梁任满归期。他远隔千里以外,虽与林如海不时通信,却也不知朝廷出了如此大变。以往归京叙职,他虽是权小官微,但世人都晓得他与着尚书大人干系交好,以是一起上来往凑趣者浩繁。现在此次却一起凄惶,到了都城还未落脚,就有人过来传了林如海被贬之事。陈夫人听了不免心惊胆战,陈颐梁倒是面无惧色,因着往胶南去的这几年,家里一应交给贾芸照顾,以是到了城门口,恰是贾芸骑着马在驿亭外等着。见了陈夫人,贾芸先与姨母存候,再与陈颐梁互致安然,因在野郊不好多话。贾芸便道:“母亲传闻阿姨同着表弟本日归京,叮嘱必然先往我们家走一趟。”陈颐梁想到本身家里久无人气,确要清算一番才气住人,倒不如先到贾芸家借宿一晚罢了,因而便应道:“阿姨厚爱,我便同着娘去叨扰些。”贾芸说道:“你跟我说如许客气的话,先走吧。”陈颐梁见他面色沉重,也晓得定是林如海之事,因而兄弟二人各怀心机快马加鞭,扶着马车到了金鱼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