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历行大为绝望,以他的身份职位,如果没有朱紫提携,这辈子都别想到瘦西湖上见地一番。
杨无端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这孩子号称十五岁,但端朝风俗算人的春秋都是虚岁,康桥的周岁也就十三岁半,说句不好听的,毛还没长齐呢。
跟着人流进了城,康桥被新奇的景色弄得目不暇接,好几次差点走丢,杨无端只得空出一只手专门牵着他,时不时还要转头确认他还跟着身边。
杨无端完整傻了眼。
正如历行所言,台阶看起来夸大,实际走上去才感觉并不吃力,倒像是在爬一个庞大的缓坡。
“卖报卖报!《元和消息》《宗阳学刊》,《江南志》《梧州报》,新奇出炉的朝廷《邸报》,应有尽有的啦!买肆意一份报纸兼送《股票动静》的啦!府衙贴出来的公告誊写,一文钱一份的啦!”
天气快黑了,依着李四的主张,他们就该直接往府衙去,杨无端却还想再逛一逛。她清楚丁新语的脾气,此君对人对己都要求甚严,并且不给第二次机遇。如果她对梧州城没有一个直观的熟谙,就这么冒莽撞失地去见他,今后做事的时候闹出甚么笑话,丁新语可不会笑笑就放过她。
为甚么啊?她悲忿地想,别人女扮男装最多娶个公主,为甚么轮到她就得*?嫖了一次不算,还来第二次!
已经是初冬时分,气温低得像深冬,杨无端将身上那件紫貂紧了紧。这是御赐之物,临行前杨穆氏亲身给打的包。哪怕杨无端对穿戴别的植物的皮这件事很难适应,也不得不承认紫貂既保暖又简便。
康桥停在树前,仰着小脸猎奇地盯着一簇半开半谢的花,落日从西面投过来暗淡的光芒,这孩子的脸上便印出花瓣的暗影。
他怏怏不乐地拖在三人前面走着,不时转头贪婪地多瞧一眼,抱着看一眼少一眼的心机。但或许是他的错觉,每次回顾,都感觉灯光照不见的暗中深处也有目光投射过来,仿佛乘机而动的猛兽。历行体味不到那种隐而不发的威胁感,却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
杨无端看着他,鼻端呼吸着清爽的氛围,头一次感觉,天子把她撵出都城……或许并不是件好事。
但这棵不着名的树开出满满一冠花,淡红色,单层瓣,偶然五瓣偶然六瓣,极浅的黄色的花蕊,雨雪打散了些许花瓣,浸出幽清幽静的花香。
瘦西湖上画舫来回穿越,不时有船近岸接送客人,绘着美人图的帘子卷起来,传出的丝竹声便如水波上的灯光普通若即若离、泛动不休。
杨无端听着几个调子像是古筝名曲《小胡笳》,微微有点惊奇。不是那乐手奏得不好,相反,固然没闻声多少,但那乐手把曲调中悲悯沉郁的情感归纳得非常到位,激得她心头一颤。
先是精美,这条约莫是贸易街,街道两旁像珍珠普通错落有致地点缀着小巧小巧的木制修建,每一幢都别具一格,放眼看去竟没有完整不异的;然后风雅,每幢修建门前都有帘子半掩着,洗得泛黄的白布帘子上饱蘸浓墨誊写着零散的句子,或是诗词或是纪行或是闻名流物的署名;再是有序,劈面而来的行人脸上带着南边人特有的略带阴柔的文秀,看起来谦恭有礼,主动避道而行。
颠末朗月坊上那帮名妓的苛虐,她现在对红灯区生不出半点猎奇。并不是她自视太高,端朝女子本就倾慕少年士人,她顶着五魁和榜眼这俩名头,再加上李香君将她的诗词唱红到大江南北……她毫不思疑梧州名妓的热忱会比当初尤有过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