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杨无端惊得差点从椅子里站起来－－是历行！
比方现在，丁新语长长的手指捏着那块惊堂木迟缓地摩挲，微阖双目仿佛聆听着那状师顿挫顿挫地读诉状。杨无端却晓得，他在抓紧时候打打盹。
织文亲身给她搬了张椅子过来，安设在丁新语的下首。这小子脸上的神采非常出色，杨无端很想趁别人不重视给他个鬼脸，想想还是算了，不跟小孩子普通见地。
杨无端一眼看去，公堂是坐北朝南而建，日头约莫正爬到当中，明天又阳光恰好，她只能看到一群人黑乎乎背着光的身影，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他当她是甚么？见不得人的阁房？
她握拳就唇，挡住一声咳嗽，拂了拂长袍下摆，正襟端坐入椅中。堂上的丁新语漫不经心肠拍了拍惊堂木，各种喧闹声响马上止住。
小孩子很快被捂住嘴巴，但说出口的话泼出门的水，堂上堂下统统人都听进了耳朵里。东南本地自承乾年间便大建国门，梧州人见多识广，民智野蛮，对官员的威权远没有本地来得畏敬。这小孩子一嗓子亮出来，围观大众并不惊骇，反而收回一阵美意的轰笑声。
她看着丁新语那张倦意也掩不住傲意的俊美面孔，在心底冷静地叹了口气。
“是漕帮。”丁新语带着点倦意回道，他的倦意与睿王分歧，睿王的倦意忧悒如远山抹雪，而丁新语的倦意像彻夜龙吟的宝剑在鞘内长出来的那一点点铜霜。
她站在门边张望了一下，发明不知甚么时候多了个屏风，上绘着海水出日的图案，堪堪挡在门口。
可她记得历行和康桥闲谈时讲过，家中另有老婆老母要扶养……
他掷了笔，起家道：“本府谅解你有伤在身，等伤好了再来领罚吧。”
“嗯，”堂上的丁新语及时醒来，声音仍然安静平静得就像府尊大人没有开小差，“堂下被告，被告状中所言，可有不尽不实之处？”
两班衙役赶紧挥动着水火棍击打空中，围观大众吃这一吓，七嘴八舌的群情停了停，堂下就听得被告千恩万谢，被告历行却“呜哇”一声干嚎起来，声音刺耳得堪比夏季觅不食的老鸹。
“威－－武－－”
观审的世人大哗，明显都想不到，刚上堂时还得理不饶人的被告这么等闲就遭被告反转，更弄不明白的是，他竟就这么认了！
杨无端恋慕妒忌恨地瞪着伪同业，那状师一向半垂着脸，戴着四方安定巾，连鬓角都遮得严严实实，从她坐着位置愣是没看清他的长相。
杨无端只好算半个大夫，如许的伤在她看来并不致命，但极易留下后遗症。就算医药营养都跟得上，调节得宜，没有一个月也别想规复普通行走，更甭提处置重体力劳动。
“请起，”丁新语抬手虚扶了她一下，声音听不出甚么喜怒，“杨通判来得恰好。来人啦，给杨通判看座。”
她在后堂听到的有些熟谙的声音，躺在担架上不成人形的被告，竟然是拐跑了她行李的夫役历行！
几名衙役合力将原被告抬出公堂，其别人忙着归置清算，摈除闲人。见没有热烈可看，围观大众也纷繁散去，只要那“痴情”的小男孩儿还几次回顾……
杨无端仰首也看着他。
作为一个专业打官司的诉讼状师，杨无端对这类老练的行动摇了点头，目光扫过众衙役，又从他们身后摆放的知府仪仗和职牌上一掠而过，略微风趣地设想了一下丁新语前呼后拥出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