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欣喜地回想,当初在宣德楼惊见《元和消息》,她归去当即摹拟了一整套的当代报业流程,写信寄给发刊的民信局,请他们转交苏庭嘉。老羽士没多久就复书,两师徒一面手札来往切磋,一面大胆地摸索创新,终究让《元和消息》这个跨期间的产品在陈腐的端朝飞速生长强大。
这一点打仗让睿王又震了震,他收回半声古怪的喘气,像是还没出口就被喉咙里的锯条断成两截,又或是带着锋利的棱角,听起来都感觉痛。
秋末初冬的气候,寒意深重的夜风夹着水气从身后刮过来,拂动她的头发,宽袍大袖的官服被吹得簌簌作响。杨无端用心说了一大堆最不该在这时候说的话,乃至提出“造反”如许不着四六的建议,睿王仍然没有涓滴反应。
===
杨无端看着睿王,她看不清他,只能凭影象描画那张脸上总带着深浓的倦意,像是无可何如花落去。又像是孤负了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的眼睛捕获着衰弱的光芒,看向睿王。然后再度转头,假装没有见到他脸上发亮的泪痕。
“……除此以外,你还希冀甚么呢?”
杨无端干脆将双手负到身后,接着道:“自我苏师重启《元和消息》,这半年来,我在上面持续刊载《幽梦影》和《石头记》,不过是为了引来更多读者。明天我问过徒弟,《元和消息》的发行已经过半月一期加快为旬日一期,每期印量过十万。就如许,每到出刊日,民信局外仍然人隐士海,洛阳纸贵。”
她颤抖着吟诵,内心却安静如恒。她想着,即便最后发明他们错了,他们倾尽尽力并不能窜改天下,而是作为失利者和汗青的灰尘被轻描淡写地扫到一边,她亦不悔。他们都不会悔怨。
“你废话真多。”他反复了一遍,仍然破裂而颤抖,却已经好上很多。杨无端侧头看着他的胸膛急剧起伏,不知是不是被她气的。
那真的不是一万年前的事?
“闭嘴!”
“甚么?”
那条长长、长长的回廊深处,透起来泛红的亮光,像是火光。
“不喜好啊,我换一首……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势,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夕照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
她并不感觉怜悯,而是感同身受地了解。因为她和他说到底是一样的,再多的柔肠百转、情思缠绵,也敌不过家国野望。即便重来一次,睿王仍旧会挑选丢弃王妃,就像她也会挑选丢弃杨小康。他们会痛苦,但永不悔怨。
“而你没有,你比她英勇。”她昂首看着他,两人已经离得更近,她的肩头抵到他的上臂。杨无端游移了一下,抬手按在他肩上。
无月无星的夜晚,四下里阒无人声,暗中像雾气一样茫茫地覆盖着他们。
“……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因为他们尽力过,就如张安国安邦定国的弘愿。千载之下,恰是有了无数像他们如许的人,像悯忠阁里供奉的那些人,家国才真正成其为家国。
她耸了耸肩,漫不在乎隧道:“你是没见过我真正废话多的时候。要不我给你背首词吧,张安国的,比起辛稼轩我更喜好他。雪洗虏尘静,风约楚云留。何报酬写悲壮?吹角古城楼。湖海平生豪气,关塞现在风景,剪烛看吴钩。剩喜燃犀处,骇浪与天浮。忆当年,周与谢,富春秋。小乔初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