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俄然有些感悟，大抵当年那些义子养子们，被斩首处刑的时候，也是近似的表情把。传闻只要下刀够快，会感受不到痛的。
在皇权衰弱之下，也就剩下这些无根之人，用最后独一的一点衷心，保持着天子微不敷道的面子和场面。
从上月二十四日通城戒严以来，每天都有上百的灾黎灭亡，多的竟达到二三百人。固然洛都六城十一门都设有粥厂放赈，但灭亡率愈来愈高，特别是体力不济的老年人和儿童死得最多。
诸如观军容使，军容察看之类，曾经威风凛冽，令人畏敬的头衔，现在只剩下宣慰安抚放肆之臣，并且在需求的时候，充当替罪羊的最后一点职能。
在微小的灯光下，能够瞥见各街口的墙壁上贴着大张的、用木版印刷的戒严书记。在又窄又长的街道和胡同里，经常有更夫提着小灯笼，敲着破铜锣或梆子，瑟缩的影子呈现一下，又向黑暗中消逝；那迟缓的、无精打采的锣声或梆子声也在风声里逐步远去。
他已经奉养了六任天子，有牙牙学语的孩童，也有因为过渡忧愁而早生白发的佝偻中年，乃至酒色无度纵情虚脱的早夭少年，当然也有试图励精图治重振朝纲，但是哑忍不能，被实际摧折成疯子的某位废帝。
突但是来的动静，打乱了他沉湎在过往的回想，颤颤巍巍的抬起尽是白发的头颅，却发明火光刺目标让人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庞。
当然了，这些监督和凌逼天子的少数内宦，也很轻易在政治的让步上被用来平复天子的情感，不过如杀一犬尔。
要么成为外朝摄政的耳目，要么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阴暗的角落里，或是被同僚和御史检发有或没有的犯警事，屈辱哀哉的烂死在监狱当中。
他亲眼所见，但是却在那位天子要求的目光下，狠狠昧着知己，大声的斥骂这个胡乱攀污主上的内宦败类，然后在他的嚎啕大哭的认罪声中，眼睁睁的看着被杖刑成一团烂肉。
“魏老公，你的事儿犯了。。”
现在作为内官中使的最好成果，就是费钱重贿外朝，然后自请外出使藩，然后借着天子使的最后一点外皮，奉迎和仰仗那些藩镇的鼻息，写一些称道事迹和表白态度的奏章，获得呼应的虐待和扶养。
运气好的能够捞一点养老钱，或是老死在任上，算是老天庇佑了。当然，被心胸不满的藩镇，当作泄愤工具杀掉的，也不是没有，但是总比呆在朝不保夕的洛都的好。
但这些常常只是昙花一现的光辉，就像骄阳下的泡影普通消逝无踪。微薄的武力和并不成靠的民气，然后不得不引入外援的重蹈复辙，然后在外军乱入的侵轧中，和他们所搀扶的天子一起粉身碎骨。
作为大内里使留宅中，年纪和资格最老的一名中官，知内常侍魏岳，也在慢吞吞的咽下一口已经尝不出滋味的浓茶，压下那一丝丝咳嗽的痒痒。
彻夜开端刮起带雪粒的东北风，冷得特别可骇，谁晓得明天凌晨又会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尸身被抬送到邙山下的乱葬场中？
他俄然格格咳咳的笑了起来，本来如此啊，杂家真是死的不冤啊，只是，他再次望向被覆盖在一片乌黑中的宫城，阿谁被困禁在宫室中的佝偻身影，大师啊大师，你又须得等多久才下来呢
倒是那些留宿在太庙和皇天后土祠从属院中作为最后一点吉祥的几只掉光毛的仙鹤，被城中的声音惊得不安，时不时成群飞起，在大内和东城之间的夹城上空回旋，收回一些苦楚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