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留了人下来,陈渡便一挥手,令小童烹茶奉客。转头来又打量了卫秀两眼,方才乍一眼看去,只感觉像极了少年时那位老友,但眼下再细观,又感觉不那么像了,气质分歧。
卫秀在她劈面,便没有出声,悄悄地坐着,端着一盏茶,也不喝,偶尔望向窗外满园繁华,偶尔又看一看濮阳深思的侧颜。
濮阳见此,便笑着打了个圆场:“陛下政事繁忙,些许小事,记不得也不免。”
“我姓卫,先恐怕是认错人了。”卫秀又道。
“陈渡。”卫秀笑了笑,“不必太拘束,俗礼不在他眼中。”
赵王鲁莽,做不了如许邃密的事。晋王心眼多,他先知,定会想方设法瞒着,独吞功绩,可此事,凭他一人是做不成的。代王遇事避且不及,希冀不上。底下几个,连朝都不得上,更是不必留意,一圈数下来,竟只要荆王。
眼下,恰好借张峤之口。
当初自谓周之贞士之人颇多,陈渡在此中,最为刺眼,因其狂傲,因其毫无粉饰,光阴一久,世人便最为推许陈渡,这批人,也被天子咬牙切齿地称为“陈渡之流”。卫秀常常念叨“陈渡之流”,便忍不住调侃,可将陈渡与那些人相提并论,真是委曲了他,也汲引了那些人。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卫秀目光沉寂:“他若不见,便当我来错了。”
“荆王殿下会做事,只是遇事贫乏定夺,此事交与他恰好。”卫秀亦如此道。
天子感喟道:“说来讲去,还是老了。”
“卫先生可有字?”陈渡坐回座上,又变作懒洋洋的模样。
仆人上前叩门。敲了好久,门才翻开一道小小的裂缝,从里边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张着圆溜溜的眼睛,在内里诸人身上扫上一圈,便将目光定在正中坐在轮椅上的那位先生身上:“先生来错处所了,我家郎君不见客。”
“敬慕罢了,可惜并无关联。”卫秀道,又显迷惑之色,“先生但是想到了甚么?”
卫秀张口,唤了阿蓉来:“明日我要访客,置备一份礼品来。”
小童踌躇半晌,口中将卫秀二字念了一回,便翻开了门,走出来,做了一揖,道:“如此,劳烦先生稍候。”
卫秀道:“无字,先生唤我名便是。”
濮阳托腮坐着,侧头望着窗外杏花朵朵,专注地想着。
十九年不见,当年恃才傲物,芳华对劲的丞相之孙,已沉稳寡言,深居寡出。他年不过三十五六,两鬓已异化了缕缕银丝,看着蕉萃,可他那双敞亮的双眸,却清楚还保存少年时的傲气。
老友跟从父亲,从小在边关虎帐中摔打,一身威武矗立,面前这位,缩在轮椅中,面色惨白,浑身孱羸不堪。
小童去了不久,便小跑了出来,这回便更恭敬了,敞开了大门,请卫秀入内。
水面波纹一层一层地推开,似有轩然大波。
她孤军奋战,总需帮手,陈渡讨厌魏室,他们勉强也算志同道合了。
“你是何人?”陈渡面色一下就沉了下来,被这么一激,他才正眼去看卫秀的脸,这一看,他便愣住了,指着卫秀,敞亮的双眸是惊是喜,腾地一下站起家,冲到卫秀身前,急声问道:“你是何人!你姓甚么?”
卫秀虽从未与陈渡订交,但《徙戎论》已遍传京师,她的名字,也为世人所知。她赌陈渡虽不肯为大魏效力,但心中仍然存着这个世道,仍旧没有忘怀当年的一腔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