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娘子手脚利落,又有泡发的香菇,与火腿一并切了细丝,与银鱼入锅,勾芡滑了鸡子。
一语刚了,就听内里一个声音明朗如春间晨风,带着笑意问道:“不知牛二郎君有何要事,只可对我一人言?”
牛束仁在内心暗骂:听你说得你家明府倒是廉洁洁直之人,却不知是个奸猾之徒。
牛二娘子勉强一笑:“一时不知弟妹言下之意。”
何栖在一边轻笑,拿另备的筷子与牛二娘子布菜,道:“哥哥与嫂嫂许是身在此中,做了舍近求远的事。”
何栖微瞪了眼,复又笑:“卢姨, 这是卢叔拿话与你逗趣吧?哪家富户待仆人这般好?”
牛束仁长叹一气,自饮了一杯,佯怒道:“我识得大郎也有这么多的光阴,若说大郎豪杰豪杰,豪放义气,我再无二话的,偏娘子却要夸他是惜花人,这我便不平。”他问牛二娘子道,“大郎如许的是惜花之人,那我是甚么人?”
何栖接了,也不推委,笑着饮了。沈拓担忧她吃醉,等她满饮一杯后,拿了她的酒杯,对牛束仁佳耦道:“哥哥嫂嫂莫见怪,她不善饮,我一并与她吃了。”
沈拓却没这般细致心机,笑道:“实是娘子平常不如何吃酒。”
季蔚琇笑:“我一时心血来潮,本日衙中闲散,出来散心。牛二郎佳耦错过你的婚期,我可也是备了红封贺礼,却未曾吃到喜酒,少不得上门找你赔偿。”
“大郎,”牛束仁收起了油腔滑调,道,“哥哥不求别个,只托大郎带个话与明府,成与不成,做哥哥的都承大郎的情面。”
牛二郎和牛二娘子来又不是为着一口吃食,哪会在乎。
何栖微怔,忽得记开初时千桃寺之行的那枝桃花来,阿谁胖和尚言道:惜花人因怜花折花。那日的甜,本日倒变成酒,令人欢然。
卢娘子道:“管甚真假, 摆布他们口舌不与我们不异, 怕要挑嘴。”
他们对着季蔚琇真是狗嘴啃刺猬,无从下嘴。
季长随以指轻试杯壁酒温,见酒温适合,这才奉于季蔚琇。季蔚琇接来,略饮一口,双眸微垂,笑:“摆布无人,不知牛郎君何话要说?”
卢娘子听她又提及了调皮话, 笑着点头,又叹:“我听你卢叔道,那些富户吃得邃密,鲤鱼只吃那脸颊肉,老鳖也只吃个裙边, 蟹只掏了蟹黄, 剩的整件自个不做菜, 只与下人仆人们吃。平凡人家, 手上宽裕的,一年都不必然几次荤腥到肚, 他们却凭得华侈 。”
读书仕进的,自有学得满腹斑斓,心系万民的;亦有雁过拔毛捞个腰满肠肥的;君子君子者有之,刁滑小人者有之,有大肚容人的,亦有缁铢必较的;贪利者一世算计,清名者两袖清风。
牛束仁动了动屁/股,心道:我只记得这厮重交谊,一时倒忘了他是个杀胚。眼里认得人,拳头却不长眼的。
何秀才哪有不该的,还与季蔚琇在那扳谈了半晌,若非机会不对,非要手谈一局。何公的棋艺哟,怕是一局下来,季蔚琇此生都不想踏足沈宅。
牛束仁佳耦听他提到礼钱,心中有鬼,双双面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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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新烫了一壶酒,连着一套食具送来,也不进门,只交与季长随,自个返身去厨下,备了吃食与牛家带来的两个仆人,又赏了二人糕饼点心。
牛束仁被狠狠一噎,道:“我漂亮,不与你这个妇人计算。”转而反客为主执起酒壶,右手拇指在壶柄上慢碾了几下,与沈拓满斟了一杯酒,“大郎,我知你是义气之人,我也不与你耍那些惹人厌的花腔,哥哥本日有事请你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