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角置了一具嵌金银电影树石小香几,泥金横档之间,放了一只小巧的宣铜炉,现在,炉中正焚着龙楼香,馥馥香蔼,渺渺淡烟,恰是坐雨临窗之良伴。
侍立于一旁的大寺人侯敬贤,此时悄悄昂首,向他身上觑了一眼。
雨比方才更细,也更密,风扫起一片又一片的雨幕,像一重重透明的轻纱。
昨夜的那场火,似是并未曾减损这片宫殿所特有的宁静与宁谧,位于行宫东南角的荼蘼花架、蔷薇花障间,仍余着数百盏前番夜游时留下的水晶灯,当此际,晶烛如晕,柔光流转,微雨落英于灯影下斜飞着,仿佛江南烟雨。
直到掌灯时分,雨势才终究变得小了些,仿似那按弦之人按得乏了,遂有一下、无一下地挑弄着,风过期,才会拨起一阵急响。
如果昨晚那场大火当真伤及陛下龙体,那么,将来又会如何?
李太后沉默不语。
茶水犹温,蒸腾出几缕烟气,她的眉眼隐于其间,忽隐忽现。
周皇后恍忽了一下。
高耸而低的声音,被窗外风雨掩去,入耳时,仿若一阵虚无的覆信。
东平郡王徐晋一眼扫过,垂眼恭声道:“是,陛下。”
喃喃自语了一句,她举盏饮茶。
“传闻是……还好罢。”她道。
但是,这如梦似幻的好景,在建昭帝所居的长春宫中,倒是分毫不见的。
但是,她也只能说到这里了,再多的,需得由建昭帝亲身交代。
他敛首坐着,尽量不去挪解缆形,即便腰酸腿麻,浑身高低都不得劲,亦不敢换个姿式。
窗棂之上,嵌着一角烟灰色的天空,云层阴霾而低,一蓬蓬透明的雨线不断地自那阴沉中倾泻而出,急一阵、缓一阵,阶前与檐上银屑四溅,入耳好似弦音,清响连缀,淅沥不断,
不期然地,周皇后想起了德妃与丽嫔,以及,那些滑胎小产的嫔妃们。
几个穿石绿袍子的小寺人,正自主在廊下,拿苕帚扫着阶前雨水,帚尖上粘了颀长的紫色花瓣,也不知是甚么花落下的。
或许,这便是所谓“功德不出门,好事传千里”吧,起码在东平郡王看来,精擅香道,总比爱打家具要风雅很多,但是,传到外头去的,却只要后者。
大家皆道建昭帝喜做木工活计,却鲜有人晓得,这位天子陛下,亦是一名品香的妙手。
这般瞧着,东平郡王与建昭帝倒真有三分相像,皆是乌眉如墨、鬓若刀裁的漂亮样貌。
远在玉都城西郊的行宫,此时已是到处灯火。
周皇后似若无觉,笑容没有分毫窜改:“要依媳妇看,假的不更好?虚惊一场这四个字,委实是大运道、大机遇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