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看身上洗得发白的青衫,何思远自嘲地勾起唇角,蓦地喉头一阵刺痒,引得他哈腰咳嗽不止。
觉明禅师极喜于此处操琴,每与他笔谈,皆在此处,本日亦是有约在先。
“到了。”了空的声音打断了何思远的愁绪。
“咦,何居士怎地还在此处?”身后蓦地传来了说话声。
而方才阿谁华贵的妇人,更是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切地提示着他,他与她,一个是足底污泥,另一个,倒是天上青鸾。
数息以后,觉明双手捧起琴囊,递给了何思远。
东风阔大而疾,掠过空寂的松林,午后的阳光抛洒于树梢,千万叶金针起起落落,惊起几只山雀,“扑楞楞”拍着翅膀,飞得远了。
本来……不是梦啊。
当年阿谁意气风发的少年,本来,已然老得连他本身都认不出了。
他手头那些银子,那里够使?
究竟上,若不是觉明法师前去说项,他连卧梵刹的庙门都敲不开,更别说居住于此,省下留宿的花消了。
松涛阵阵,似在回应着他一递一还的感喟,此声未尽,彼声复兴,周而复始,似是永无绝衰。
“这是……”何思远不解其意,迷惑地看着他。
这一回,何思远终是明白了,因而讶然:“禅师这是要将此琴赠送鄙人么?”
当年阿谁整天追在他身后、“大表哥、大表哥”叫个没完的小女人,现在,已然是高不成攀的雍容贵妇,呼奴使婢、珠环翠绕,再非他影象中纯真青涩的三mm了。
这里是卧梵刹后山的一处断崖,因遍植松柏而得名,每临崖而立,听松涛连缀,倒也能令民气静。
“带……带着了。”何思远在咳嗽中艰巨地说道,取出素帕向唇角按了按,闭目喘气半晌,方珍而重之地自袖中取出一枚蜡丸,用力捏碎,将玄色的丸药放入口中。
现在,他已是孓然一身,可却也仍旧逃不开如许的命数。
“禅师包涵,鄙人来迟了。”何思远弯下了腰,执礼甚恭。
从当时起,便是贫贱伉俪百事哀,那被借主堵上门、百口人瑟瑟而颤的景象,恍若就产生在明天。
“大表哥,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连同他多年来未曾放心的旧梦,在那一刻、一息、一念,化作云烟。
这世被骗真就没个清净的地点,容他用心苦读、求取功名了么?
何思远温笑着点了点头,心底却浮起一丝苦涩。
而他呢,妻死子亡、孤冷半生,那许很多多个秉烛苦读的夜,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具病体,并一个的“老童生”的名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