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多平方米的大开间,东南角立了神龛,供着灶神,红色的电蜡烛二十四小时亮着,每天换供新的生果点心。正中间七八米长的案台是一整块黄杨木造的,七八块大小不等的刀砧板码在一起,十几个不锈钢盆里装着各色咸菜和点心。高案台边一大一小两张红木圆桌,小桌子边围坐了一群小孩,正叽叽喳喳谈笑个不断等着吃早餐,脆生生软糯糯的姑苏话实在好听,中间几个书包堆得东倒西歪。
“小陈要先吃一点还是等嬢嬢她们一起?”
他由此学会了冷着脸回绝统统靠近他的女人,乃至对于男女之事更加冷酷,仿佛这类欢愉背负着赤色的陈迹,哪怕是想一想,也让他感觉不舒畅。
方家老宅断断续续大修,大表姨父请了风海军傅上门,厨房位置稳定,还在巽位,只是把东面抄手游廊后的一个小梅园并了出来,改建成了中西式并用的大厨房,出了旧楼就能瞥见东南边的新式烟囱冒出袅袅的青烟,很有江南水乡烟雾轻罩的神韵。
陈易生利落地把垫子油布叠了起来:“那就辛苦你了。”
运气在哪一刻就必定了结局,周道宁想不出来,但他终究有机遇说出了这句对不起。
周道宁又磕了三个头才站了起来。唐方低声说了声感谢,敬了三杯酒,撒在地上一圈,筹办清算东西。
冬至方才扫过的双穴墓仍然很洁净,唐方细心地把墓碑上黏着的几片树叶拿开,把菜和酒一一供上,一碗米里插上香,点上蜡烛。陈易生从大包里取出油布和垫子。唐方跪在垫子上拜了三拜:“外公外婆,我带易生和道宁来拜拜你们,请你们在天之灵保佑他们身材安康平安然安。”
他还是会保护着唐方的。他的幸运,只和她有关,她能幸运就好。
陈易生又夸了一番姨父想得殷勤,踱到东边看西式厨房,橱柜冰箱烤箱微波炉摒挡机榨汁电机饭锅咖啡机一应俱全,红色大理石中岛台两边放了八把玄色皮高脚吧椅,有点不伦不类。转角伶仃隔出来一个L型玻璃房,里头两个立式大冰柜,中间另有一个老式酒柜。陈易生兜了一圈,翻开冰柜的门被一只吊着的全羊吓了一条,从速关上门,又看了看酒柜里的各色白酒黄酒红酒,出来后见唐方在案台上备菜,他凑畴昔笑着捅了捅唐方的胳膊:“大表姨父这西式厨房用的还都是BOSCH呢。”
“会冻死的。”唐方白他一眼。
陈易生戳了好几下蜂窝煤:“现在另有煤球啊?”
“有的,就是要私噶去运返来。老太太切勿惯煤气烧出来格么子,嘴巴刁得来。”大表阿姨笑着递给他一块湿毛巾擦手:“别过总归是老灶头烧出来格香。”
十点多钟,三小我上了山,过了冬至扫墓岑岭,公墓大门口空荡荡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半透的云雾环绕在山腰。周道宁把金银帛纸元宝等物放在了火炉边上,提着藤篮子跟着唐方陈易生进了墓园。
唐方白了他一眼:“前面还少了一句话。”
“看来她晓得上面要儿童不宜了。”陈易生笑对劲味深长,顶了顶她:“糖护士再帮我查抄查抄呗。”
周道宁向来没有扫过墓,遵循姆妈的遗言,他把她的骨灰撒在西湖里,那边大抵有她夸姣的回想,固然向来没听她提起过。每年腐败冬至,唐方的外婆都会带着百口人回姑苏扫墓,临行前总会留给他好几个保鲜盒,内里凡是都是油水很足的大荤。唐方偷偷地跟他解释过,扫墓供过的菜她们一家都会吃的,让他别介怀。他凡是当天早晨在亭子间里悄悄吃完,把保鲜盒洗得干清干净,等她们一家返来。每次从姑苏返来,唐方外婆都会给楼上楼下邻居带很多姑苏的糕点,海棠糕桂花糕蟹壳黄梅花糕,他总能拿到分量最足的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