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帅,既然辅弼出来了,都是臣子,你我无妨也出来吧?”张居正望着朱希孝道。
斯须,御前牌子走出来:“宣阁臣觐见!”高拱、张居正复入,站在乾清宫外的丹墀上。内里传出皇上的声音:“近前来!”高拱和张居正这才进到乾清宫内,见皇上已升座,忙趋前跪地叩首。
远远地跟在身后的张居正和朱希孝在乾清门前停了下来,迟疑不敢进。
未几时,内侍出去禀报:“高老先生的札子,万岁爷御览,觉得然。”
夜深了,风仿佛刮累了,在喘气。高拱躺在床上,展转反侧,不能入眠。裕邸九年的旧事,一幕又一幕,在脑海闪现。又想到复出两年余,朝政刚有转机,边患甫弭,正可集合精力于大修内政之时,正值丁壮的皇上却病倒了。万一皇上不起……他不敢再想下去,干脆披衣而坐,望着窗外的夜空,泪水止不住流淌……
“快办文降旨!”高拱叮咛。
五更鼓声响过,摆布掖门开启,高拱忙叫上张居正,入乾清宫问安。皇上还在昏睡,两人只是与孟冲低声扳谈数语,就退了出去。
“这…”朱希孝迟疑不决。
皇长进了东偏殿寝宫,在御塌上坐下,明显是走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还是抓着高拱的手不放。张居正、朱希孝近前,跪地叩首。高拱想叩首,因左手被皇上紧紧攥住,鞠躬弯膝,身子却跪不下去,甚局促。皇上见此,方缓缓地松开了手。高拱这才跪地叩首施礼,张居正、朱希孝也跟着他再叩首,皇上气喘吁吁,不发一语,三人遂辞出乾清宫,退到门外候旨。
就如许,高拱和张居正在内左门直房一边批阅文牍,一边候着乾清宫的动静。傍晚,俄然刮起了大风,大风卷着沙尘,遮天蔽日,落日仿佛被裹进风沙里,一片暗红色。一个内侍顶风进了直房,先扭脸把刮进嘴里的沙尘吐了吐,传旨道:“中间著在乾清宫门外宿。”
执事寺人道:“万岁爷见高老先生大疏,非常欢乐,连着看了好几遍,又命司礼监誊写了一幅,放到几上,说要随时阅看,照着做嘞!”
本日伏闻圣躬益安,中外臣民罔不欢忭。乃臣切闻往哲有言:调度疾病,尤当谨于少愈之时。盖客火初退,不成有触,当以惩忿为要;元气初还,不成有挠,当以寡欲为要。以此矜持,日复一日,则客火尽消,元气尽复,自鼎盛矣!此真调摄之术也。皇上圣明,必定洞见,何待臣言。但犬马微忠,实有不能自已者。伏望皇上平气宁神,倍加静养,勿以思虑劳心,勿以行动劳形,节慎起居,多进粥食,以保卫天和。不止本日如此,即大安以后,仍复如此。久之,天然圣躬巩固,精力倍增。千万年无疆之寿,端在因而。臣下情无任忠爱,惓恳瞻仰之至。
张居正闻言,神采急变,讪讪地回身要走。
“喔呀?如何,问安疏按例都是留中的,此疏何故发下?”
又过了三天,已是十八日了。高拱和张居正入乾清门问安,孟冲前来禀报:万岁爷圣躬益安。高拱闻之欣喜不已,命以内阁公本移司,将此动静遍告各部院衙门。中午,用了饭,他提笔写下问安疏:
张居正虽被高拱挽留,内心却甚不是滋味。他逼真地认识到,在今上的心目中,高拱是不成代替的,他张居正放心帮助他还好,若生取而代之之心,只能自毁出息,自取其辱!而高拱刚才的一席话,也让他明白,高拱对他虽有猜忌,却并未绝情,还在为他着想!而他却在公开里算计盟兄,乘机整垮他!这让他生出些许惭愧,看了一眼高拱,道:“玄翁年纪大了,总这么站着不是体例。”正巧,一个内侍从宫中出来,张居正向他招了招手,“你去请印公出来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