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沉默,跟在高拱身后,进了中堂。刚一落座,高拱端起茶盏,边用盏盖悄悄拨拉着,边扫视着书案上的文牍,一眼瞥见胡槚的奏疏,不觉一惊,忙放茶盏,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腕上,他轻声“呦”了一下,顾不得擦拭,就抓过阅看:
高拱叹口气道:“我辈登进士就在翰林院,一向到入内阁,都是御用文人那套寻章摘句的活计,书读的委实很多,可对处所景象、对江河湖海,太不谙熟。碰到像漕运这般困难,就很难定夺了。”
“由淮入海,如何?”高拱又问。
“太岳兄,何事这么急?”曾省吾一见张居正,就问。张居正并不言语,带他一同进了书房,把胡槚的书牍递给曾省吾。
“这……”高拱寂然地瘫坐在坐椅上,很久无语。
“千万不成!”曾省吾决然道,“当回书给胡槚,让他上疏,一旦上疏,开河之议就算胎死腹中了!”
高拱一扬手道:“这个我倒是没想过。”
“待毒手的事打理伏贴,再说改政体。”高拱顾自说着,“漕运之事,待多方咨访后再定。”说着,起家往外走,长叹了一声,“阁务不能停啊!”
与张居正的轻松畅快比拟,这一天对高拱来讲,却格外冗长,又格外怠倦。早晨,在吏部衙门下了轿,往里走了几步,顿感行动沉重,回身正欲登轿回家,梁梦龙的急足闪身唤了声:“元翁,请留步,胡科长有书来。”说着,把胡槚的书牍呈上。高拱拿在手里,俄然有了精力,快步进了直房。灯下展读,方知胡槚是解释反对开河启事的,不唯开河委实不成行,亦不必行,以海运代河运,一样可解漕运困难。
“哈哈哈!”曾省吾大笑,“果不出所料!就算他胡槚是不随众觉得是非的人,一到山东,恐怕也只要随梁、王二人觉得是非了。”
张居正沉默,内心暗忖着:玄翁竟说出改“非翰林不入内阁”之制,委实令人震惊!
张居正听出高拱的语气不对,便噤口不复再言。
新河之议,本出仆意,然非有用心也。今执事查勘详悉,明示不成,不循仆意,亦可谓无用心矣!愿即题止可也。盖可开则开以济运,所觉得国也;不成开则止,以免有利之害,亦所觉得国也。而我何与焉?其初献议之人,亦须善慰遣之,无让其失策,恐阻将来任事者之心。至于海有可通之路,闻之甚喜。但不知事果何如,殊切悬企。倘有下落,愿早见知,若得谐此,则于国有万分之利,而又无一毫之劳费,纵使新河可开,亦不及此,而况云不成耶!执事忠于谋国,勉强明尽,而又不依违顾望,徒事迎承,仆实心折之。
“海运?!”张居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反复了一句,随高拱进了朝房。待高拱坐定,张居正走畴昔,坐在书案旁的一把椅子上,“玄翁,开胶莱河不就是为行海运吗?既然胶莱河不成开,海运恐不敢冒然行之。”
“胶莱河之议罢,漕运困难如何破解?被困死?!”高拱烦躁地大声道。他一心为漕运困难无解而忧愁,并未想那么多,是以对张居正的安慰便生出多少恶感。
人回,草草布意,以安执事之心。抚、藩二员,亦乞告以仆意,恐其不喻,谓与初议相左,而意或有不畅也。
张居正略一思忖,提笔回书:
“哪来那么多废话!”张居正呵叱了一句,“以三省之见,当如何区处?禀报玄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