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翁主张钱法服从民便,时下江南皆用银子。”房尧第道,“条鞭法是把赋税徭役一概折合银两,有了银子自可实施。不过,有一事不知…”他欲言又止。
又到了天长夜短的季候,高拱从吏部直房回到家里,已交了亥时,天涯还影影绰绰间残留着一抹亮光。
“转头说转头说!你没有转头的时候!”张氏不甘心,追着他进了书房,“元嗣来了,等你老半天了,你能不能见他一面呐!”
“叔大必当国,还用他说?”高拱一掀髯毛,“六十啦!叔大才多大?四十出头啊!天然把担子交给他。”像是俄然觉悟过来,“他还说甚?叔大当国必杀他?那是为何?”
“就这事?这事,叔大早就禀报过了。”高拱一扬手道。
“玄翁,门生到新郑一看,正热火朝天筑城墙呢!”房尧第走到门口,又回身道,他想说些让高拱欣喜的事,“抚台亲身督办,举全省之力,墙砖四四方方,厚大倍于平常,都是特制的,看那步地,不久就能筑好。”
“喔呀,江南物产丰厚,姑苏地界,聚居城郭者十之四五,聚居市镇者十之三四,散处村落者十之一二,民人多不置田亩而居货招商,种地的竟没有做工、经商者多!有开纺场的,有开书坊的,有开堆栈的,有开船场的,有带梨园子的……喔呀,亭馆布列,略无隙地。舆马从盖,交驰于通衢。水巷中,光彩耀目,游山之舫,载妓之舟,鱼贯于绿波之间,丝竹讴舞与市声相杂,一派繁华之象!”房尧第感慨道,他呷了口茶,持续说,“朝廷恤商,仿佛把重本抑末的桎梏给摘下了,商民闻之雀跃,干的甚欢!”
房尧第又道:“听邵大俠那口气,不唯是他,就连玄翁,也该防备着点儿嘞!”
高拱想起文坛魁首王世贞,进士落第五年内升至刑部郎中,却接连赋诗,抱怨升迁太慢;现在张孟男做员外郎已四年,却未升迁,委实说不畴昔。但他不想为他升职,以免给人留下口舌,是以才决计躲避他的。本是他不美意义见张孟男,却故作活力道:“女人家少掺杂政事!元嗣如果为升官而来,今后,不准他登门!”
高拱不耐烦地说:“人家有亲爹亲妈,你硬生生把人家拆开?”
“一派胡言!”高拱大声呵叱道。他被房尧第的话说得心烦意乱,又不肯再揣摩这等事,一股知名火,就照着房尧第宣泄,“你去了几个月,就访得这些劳什子!”
“玄翁!”跟着一声密意的呼喊,房尧第从垂花门闪身呈现在高拱面前。
“门生又去了常州、宜兴、姑苏、松江,”房尧第又禀报导,“回程时还到了玄翁的故乡,寺庙、道观都找遍了。”说完,似有万般惭愧,捧首搓发,恨不能自扇耳光。
高拱在房尧第面前,从未提及过珊娘;此番房尧第到江南,也是以查访风土民情的名义去的,并未把寻觅珊娘一事说出口,高拱内心虽焦急,也不便多问,只是悄悄地听着。
“玄翁,门生无能!”房尧第一进门,“嗵”地跪倒在地,懊丧地说。
房尧第歉意一笑,扶高拱坐下,道:“邵大俠,是被太岳相公赶出都城的!”
“有啥事,转头再说。”高拱并未止步,用故乡话回应了一句。
“又来了,又来了!好好好,随你,中了吧?”高拱只得松了口,又道,“你知会元嗣,我另有事,就不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