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出高拱料想,他也不想展开说,又问:“崇楼,你说,州县长若不重新科进士、举人当选任,该让甚么人去做?”
“门生明白了。”房尧第道,“不过门路传闻,说皇上实在已然本身安排好了身后事。颁给玄翁的诰命,便是受权玄翁教诲幼主管理天下的。是以有些大的改制事,玄翁倒不必急于在这个节骨眼上仓猝推出。”
房尧第歉意一笑:“玄翁,门生从未想过,容门生考虑后再禀。”
“宗室之事也得重立章程。目今扶养宗室乃国度最大承担,天下无事尚且捉襟见肘,万一有事,何堪重负?靠加税向百姓搜刮,迟早要出大事!”高拱又道。与其说是说给房尧第听,不如说他在梳理思路,把心中牵挂的几件大事梳理一遍。
高拱解释道:“我的意义是,州县长之选,不再用初仕之人,而要用:其一,当谙熟民事;其二,对其操守才调,当有所掌控。有了这两点,再授以民社之任,用以理政安民,或可有望。”
高拱蓦地停下脚步,面前,又呈现了在恭黙室偶遇书办姚旷飞走送《遗诏》于冯保的一幕。这是贰内心的一个结。《遗诏》是要刊布中外的,他不信赖有人敢在《遗诏》里脱手脚,耍诡计,加上张居正对天叫誓,要改过改过,高拱也就未再究查此事。一听房尧第提及《遗诏》,他的神情蓦地变得凝重起来,很久方道:“皇上才三十六岁,龙体时好时坏,我想皇上会挺畴昔的。闰仲春执手相嘱,只是一时恍忽所打妄言,怎可当真?吾不忍思之,遑论拟之!”他用力扇了几下葵扇,“退一万步说,当今皇上孜孜求治,天下事蒸蒸日上,即便呈现不测,等因奉此说几句可也;非如武宗正德、世宗嘉靖两朝,或屡出荒唐之举,或弊政甚多,臣下留意于《遗诏》以改之。”
“高福——”高拱唤了一声,高福从内里跑着进了书房,高拱叮咛,“倒盏茶来。再知会伙房,端碗小米粥来喝。”
房尧第和高福轻手重脚退出,高拱歪躺在床,感受胸口还是堵得难受,他用手自脖颈处向下重重地捋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到远处传来鸡叫声,方朦昏黄胧睡去。
“这个……”房尧第思忖半晌,“布衣百姓对朝廷的行动,非切其身者,向来漠不体贴。而天下读书人,向以不言利为高,一贯鄙夷赋税衙门,俄然把理财官捧得很高,估计必是冷嘲热讽。”
“喔呀,玄翁,这、这但是天大的事!”房尧第吃惊地说。
房尧第弯身捡起葵扇,一边为高拱扇着,一边道:“皇上何尝不是以遇玄翁为幸!看他明颁诰命,赞玄翁养气极其刚大,为世人所不能为,精忠贯日,贞介绝尘,以天下为任,赤忱报国,正色立朝,尽鞠瘁以不辞,当怨嫌而弗避。为非常之人,立不世之勋!自古做大臣的,谁可得此誉?!皇上这是感激玄翁两年半来的辛苦,并等候玄翁教诲幼主实现大明复兴!”
“高某此生得遇皇上,”高拱扔下葵扇,抱拳向上一举,动情地说,“何其幸哉!惟愿皇上万寿无疆,余概不复想!”
房尧第一时不明白高拱的意义,支吾着不知作何答复。
房尧第眼明手快,一把抱住了他,踉跄了两步,方站稳了。高福正在回廊里的一把椅子上坐着打盹,闻听“橐槖”的响动声,吓了一跳,睁眼一看,星光中模糊可见房尧第拦腰用力抱着高拱,忙跑过来,帮着房尧第把高拱搀进他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