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初时节,气候转暖,万物复苏,院内的槐树已着花,披发着芬芳苦涩之气。高拱从高老庄老宅过完年,就回到了澄心洞居住。闻到院中槐花的香气,他出了房门,站在槐树下,抬头张望了一会儿,又伸头向院外张望着。他很想出门逛逛,但想到张四维来书所嘱,还是忍住了。
高拱去国不过十余日,张居正就启动闰察,察典免除吏部郎中穆文熙、给事中宋之韩、程文、雒遵等三十三员;右通政韩楫、尚宝承何故尚、御史杜化中、张齐、杨相称五十三员降调外任;刑部尚书刘自强、户部尚书刘体乾致仕;刑部右侍郎曹金调陕西巡抚,漕运总督王宗沐调南京刑部侍郎。而后,科道弹章不竭,曹金奉旨回籍闲住;张四维上本求去,奉旨回籍调度;给事中吴文佳弹劾魏学曾,说他秉公以负高拱,面是背非,乃患得患失之鄙夫小人,魏学曾奉旨回籍闲住;又因御史刘日睿弹劾守备寺人张鲸,张居正拟旨,言刘日睿欺皇上年幼,贬谪外任;又有科道弹劾原任苏松兵备副使、现任山西学政蔡国熙奸邪刁滑,假道学以欺世,奉旨撤职听勘。
新郑县城东大街,有一座宅邸,名谓适志园,始建于孝宗成化初年,已有近百年汗青。园内有一全用拱形砌就的无梁殿,按乾南坤北方位设想,以子午线为中轴,座北朝南,下有效白石铺成的数层台阶,高低两层,基层称澄心洞,别名八卦洞,四周设门,前脸有三个门洞,寄意为跳出三界以外;上层称敬佩堂,面阔五丈,进深三丈,单檐歇山顶,檐下斗拱出挑,屋角高翘,绿色琉璃瓦罩顶,抱厦五间,前为木制隔墙,雕镂着精彩的图案。这里,就是高拱的寓所。基层为寝室,上层为书房。
高福红着脸,一伸舌头,低头出去了。房尧第喝了口茶,把他在都城刺探到的景象,禀于高拱。
“且慢!”高拱拦住校尉,“高福乃老夫忠仆,与老夫形影不离,未闻他有何罪恶,何故拿他?若说高福有罪恶,那便是老夫教唆,尔等放了他,老夫与尔等前去鞠问!”
栾城拜别北行,忽忽如失,迄今且匝月矣。都中情面事体,俨如革代,不忍见,不忍言。
“老爷,看谁来啦!”高福俄然跑出去,镇静地说。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唤:“玄翁!”高拱看去,房尧第呈现在面前。
“喔,对了,”房尧第又道,“闻得松江徐府案已了,徐阶三个公子皆复原官。”
高福正为两人续茶,笑问:“闰茶?俺咋没有传闻过?啥地儿产的?”
高拱翻开密函,只看了一眼,面如土色,双手抖得拿不住纸笺,房尧第忙上前扶住,方勉强看完,颓但是坐,堕泪道:“大祸临头矣!”
“人走了。”高福答。说着,把密函递给高拱。
“眼里只盯着几个小钱儿,算细账,无大格式!”高拱嘴一撇道。
“嘶!”房尧第吸了口气,道,“江陵相厉行俭仆,传闻过年宫里的花灯都不准放了;又大力裁撤冗员,节流开支;诏令天下州县一按期足额征收赋税,不管积年积逋还是当年之额,凡不能完纳的,一概罢免!”
“玄翁角巾野服,恂恂一布衣老啊!”房尧第强颜欢笑着说。
房尧第一笑:“也不尽然。当年在朝会上乞尚方宝剑要诛玄翁的何故尚,此番也被调外任,很有替玄翁出气之意嘞!”他旋即感喟一声,“玄翁太珍惜羽毛,总怕背上抨击的恶名;江陵相就分歧,手腕甚辣,称心恩仇,程文、宋之韩、张齐诸公一举免除,曹大埜则转眼升迁,魏学曾、曹金诸公也不得不灰溜溜卷铺盖走人!门生看,江陵相委实是强势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