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诸臣全犯一因循轻易之病。皇上虽有锐然望治之心,群臣绝无决然当事之念……人无奋志,治功不兴,国俗民风,日就颓敝。乞皇上敕令诸臣,不得如前虚应故事,不得如前挨日待迁,必求仰副皇上求治之心,勿负平生学古之志。不求合俗,事必当真。九分当真,一分放过,不谓当真,况半真半假乎?阁部臣之志定,而言官之是非公矣。阁部臣如不以臣言为然,自以循报酬是,是庸臣也!是不以尧舜之道事皇上也!
当海瑞含泪告别金陵,坐船南返,过饶州,至余干时,他胸中的肝火,已然渐渐被一种称心所代替。他预算着,此时,朝廷应收到了他的《告养病疏》了,他设想着,朝中百官会是如何的反应。
读到“奖”字,又看到“奉法之臣”四字,海瑞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对张居正的感激之情,油但是生。读着读着,海瑞揣摩出,这是张居正向他表达歉意的。从字里行间能够读出,朝廷不会留他了!
陈以勤“嘿嘿”一笑,高拱沉着脸,把海瑞的《告养病疏》又细细看了一遍,把此中的一段几次阅看着:
高拱又想起了三年前,本身为举朝所攻,不得不像海瑞如许以告养病的借口回籍闲住,当时的表情是多么愤激、委曲、不甘,海瑞此时的表情,当也如此!他能体味获得。所分歧的是,海瑞临走前直抒胸臆,慷慨陈词,而他的这些话,句句说到了高拱的内心上!可如许忧国忧民、慷慨任事之士,却被本身亲手打发掉了!怜悯、惭愧和烦躁的情感,覆盖在他的心头。他右手重重地拍在海瑞的奏本上,大声道:“再不抖擞,再不当真,那就真是妇人不如了!”
李春芳第一个看到海瑞的奏本,嘴巴大张,很久没有合上。当阁臣都传阅毕,李春芳解嘲说:“呵呵,这个海刚峰,竟说举朝之士皆妇人也!照他这么说,我这个内阁首臣,就是个老婆子喽!”
已是阳春时节,海瑞闭门不出。这天午后,海安从内里返来,走到海瑞临时寝室兼书房里,说:“老爷,有急足送来一书。”
“哗啦”一声,海瑞把邸报向上用力一抛,跺着脚,悲忿地大声说:“想罢老子的官,罢就是了,还如许热诚老子!”言毕,喘气声越来越大,垂垂的,又感觉呼气不出,憋得神采发乌。
海瑞两眼发直,楞楞地在板凳上坐着。
海瑞道:“老高是个坦白性子,他说要忘怨布公,我看不会是言不由衷,不然他不会罢了老爷我的巡抚。老爷看他不是抨击,是被‘抨击’这两个字困住了!”
正说着,忽闻外边有人叫门,海安忙去检察,是南京吏部差人来送邸报的。海安领他去见海瑞,差官面无神采,说:“海大人,你这个总督粮储,裁撤了!”说完,把邸报递给海安,回身走了。
“内江,转告你那些御史,”高拱冷冷地说,“海瑞去留是高某的主张,海瑞骂的都是高某,他们不必往本身身上揽!”说着,气呼呼地把面前的文牍往外一推,道,“有精力不去盯着那些贪墨枉法之徒,颓靡塞责之辈,揭而攻之,和海瑞较甚么劲?!”言毕,抱拳向李春芳、陈以勤、张居正、赵贞吉晃了一圈,“诸公,海瑞的事,到此为止吧!”
海瑞俄然感喟一声:“隆庆元年,徐阁老不容高新郑,老爷误听人言,攻讦高新郑,回过甚来看,老爷我做错了。”腔调中尽是可惜,又带自责。